他伸手在空无一物之处,一捉。
牡丹吓了一跳。
看样子毕晏鸿说的没错,符悬书是真的有法子能解她之危。
牡丹眼睁看着符悬书一手握住自己,另一手摸索到银镯位置后,缓慢摘下。
离奇的是,适才她怎么转,那都无动于衷的手镯,此刻却轻而易举被符悬书一点一点地取下。
当银镯被符悬书拿在手中时,牡丹的模样,也出现在两人眼前。
掌门惊讶:“牡丹姑娘?你、你怎么……”
牡丹姑娘撑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意解释:“在试法器效用,结果摘不下来了,这才来寻的你们……”
然后,她就听到那些。
牡丹抿了抿唇。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不是别的人,符悬书也没什么兄弟姐妹,先魔尊之子,指的就是符悬书。
牡丹垂首,看着符悬书还握着自己腕子,她伸手抽了抽,想将自己的手缩回,但符悬书却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察觉牡丹想挣脱,符悬书将手收紧:“你都听见了?”
牡丹注意力一直被手腕肌肤相触的地方引去。
符悬书用的力道很大,可即便用了力气,牡丹也能从他手背浮现的手筋看出,符悬书还是有在克制自己力道。
哪怕被他握成这样,牡丹也没被捏疼。
牡丹其实很想说,她什么都没听见,可最终沉默良久,还是点了下头。
是。
她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在她点下头的那一瞬间,牡丹感觉到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僵住。
牡丹在想,符悬书许是不想被她发现。
但,她听都听见了,自己一个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能怎么办,牡丹只好抬头,对上符悬书琥珀色的眼。
牡丹还是第一次,在符悬书眼中看见那样无措的情绪。
见他这样,牡丹险些开不了口。
但,她不问的话,事情就会僵持住。
牡丹深吸口气,一字一句慢慢问出:“所以,仙长真是先魔尊之子?”
符悬书清楚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会造成什么结果。
可他默了半晌,最终仍是对她说:“……是。”
回到船舱时,牡丹和符悬书的样子瞧着不太对。
本来还欣喜牡丹终于能摘下法器的端木境师兄妹二人见到这样的情况,对视一眼,脸上笑意又收了回去。
他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瞧向走在最后捏着眉心的掌门,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掌门知道,但是掌门不好说。
他只淡淡回了句:“让他们俩好好谈谈吧。”
这事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插手的。
他们盯着牡丹和符悬书寻了个舱房进去,像是准备好好谈谈的背影,不禁露出很是担心的神情。
毕晏鸿虽也瞧着牡丹他们,只他面上露出的,与其说是担忧,更确切来说,反而像是在思量什么,有点不满意。
他低喃:“缺了点什么?”
牡丹跟在符悬书身后,从刚刚开始,他握着自己的腕子就没松开过。
她知道这是早晚都得说清楚的,只是,知道要好好谈论此事,牡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但,若是这时不硬着头皮问一问,日后心里七上八下的机会,大概就不是偶尔,而是日日都这么提心吊胆。
刚刚有掌门在场,两人不好细谈。
面对突然出现的牡丹,还有她和符悬书两人那不寻常的气氛,掌门也只能挂起笑脸充当和事佬:“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好好说。”
所以才给他们安排了这么一处。
符悬书捏着牡丹的腕子,领着她到榻边坐下。
哪怕人都坐在自己身边,符悬书也还是一根指头都未松。
一片安静。
当符悬书开口要说话时,牡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符悬书问:“姑娘还想问我什么?”
牡丹心想,她想问的,那可多着了。
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心中大多疑问,符悬书能否替她解答。
毕竟她总不可能问──仙长,你以后会把我内丹剖出吗?
这让符悬书能怎么答?
因此,牡丹思量再三,最后问出符悬书能答上的问题。
她问:“仙长的娘亲就是先魔尊,这事……先前为什么一直不说?”
对于先魔尊的话题,他们此前并不是没谈过,之前也谈论过几次。
可每次,符悬书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去揭露自己与先魔尊的关系。
牡丹在担心自己性命是否会葬送在未来的符悬书手中之余,她也曾在想,难道,凭她和符悬书目前的关系,还不到能对她说出自己家人的事吗?
一想到后面这个可能,牡丹心里就闷得厉害。
说到底……像她这样总得仰赖符悬书出手相救的人,符悬书究竟是为什么、还有从何时开始,会对她另眼相待的?
符悬书握住牡丹手腕的手,指腹在牡丹肌上轻蹭。
一下又一下,说出缘由同时,此举也像在同她赔罪。
他说话嗓音比平时还要低,有些没精打采。
符悬书艰涩地道:“姑娘不喜魔修,而我自己……却有半魔血脉。”
所以,每回话到嘴边,他也只能生生咽回。
听到符悬书这么回答,牡丹自己有些错愕。
她想过很多种理由,但,她从没想过,符悬书没说出口的原因,却是因顾虑她。
拥有魔族血脉的符悬书,在听到自己不喜魔族时,那时会是什么心情?
牡丹换位思考了下,自己突然也觉心揪了起来。
──因为在意,才想要隐瞒。
符悬书到这种时候,优先顾及的都是她。
牡丹长睫颤颤,不是很愿意去相信,书中之人就是符悬书。
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都不是假的。
牡丹感觉到符悬书对自己的在乎,正因为如此,对书中自己的结局,牡丹才迷茫起来。
她以为,聊过之后,能更清楚知道自己的选择。
但,牡丹却只觉自己更加混乱。
在将事情理出头绪之前,牡丹选择再多收集些情报。
她将另只手,放在符悬书握着自己的手背上。
符悬书一怔,去看她。
牡丹问:“那现在,仙长可愿说给我听?”
她会好好去想,好好做出决定。
若符悬书只是符悬书,那牡丹大可一走了之。
可……牡丹目光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符悬书此人,在她心中,早已不仅是书中角色。
牡丹听符悬书那清淡的声线,娓娓道出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他说:“母亲虽曾为魔尊,但,在她成为魔尊那时,魔修们的路还没有走得那么死,修炼的是普通的功法,并未害人。”
“母亲与当初作为仙门之首的父亲是死对头,总想与他分个高下,偏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她使了一个法子──成了我父亲的徒弟,却没料到,阴错阳差下有了我。”
牡丹:“……”
嗯,好个阴错阳差。
符悬书父母的事,都能写成话本了吧?
他接着道:“当时,整个修仙界动荡已相当明显,不过一开始,他们都不知道问题出在母亲身上。”
“等到后来发现原因就是母亲,我父亲以自身为阵,封住了我母亲──当然,这仅是表象,实际上两人在旁的世界,过得挺好。”
“只他们所在世界并无灵气,才会留我在此,想等我修炼有成之后,自己决定去向。”
牡丹这才明白符悬书以前过往。
听起来,他父母都是明事理的人,与那些魔修给她的印象,可说是大相径庭。
只是,听到这些年符悬书都是一个人度过的──真真正正的一个人,没有家人长伴身侧,也难怪他情感表达会那么不擅长。
牡丹握了下符悬书的手,对他说:“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是仙长,我能一个人静静想会儿不?”
攸关自身性命,牡丹谨慎,不想随便,更不想误会符悬书。
符悬书看了她良久,一根一根指头松开。
他说:“好。”
牡丹站上甲板,风把她头发吹乱,她也顾不得理。
“牡丹姑娘。”毕晏鸿走了过来,“你和师弟没事了吗?都是我那法器惹的祸,对不住。”
牡丹尴尬摆摆手:“那不过是意外,没什么的。”
没想到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牡丹大窘。
虽牡丹这么说,但毕晏鸿还是觉得抱歉。
想了想,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面镜子,递给了牡丹:“为表歉意,这法器赠与姑娘。”
那是一面圆形的镜子。
不大,大概也就两个巴掌大小。
牡丹原想婉拒的,但毕晏鸿又言:“这法器看着寻常,实则却是能预见未来之物。”
“预见未来?”牡丹讶异。
本想回绝的话,牡丹这回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像瞌睡送来了枕头,毕晏鸿赠出的这法器,恰好就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牡丹捧在手上,好奇打量,然镜面只映出自己的面容。
她问:“该怎么用?”
毕晏鸿笑着回答:“注入自己灵力或是妖力,皆可。”
送了法器又告知使用方法后,毕晏鸿也不多待:“那姑娘慢慢赏玩,我先回去了。”
牡丹的眼离不开手上的镜子,嘴上说了声:“多谢毕仙长。”
便循他所说,将自己妖力注入镜中。
等到吸收了妖力后,镜面一变。
牡丹一看之下,愣住。
──她看到了,手脚都被铐住的自己。
粉色的衣裙脏污破烂,头发散乱,露出的肌肤几乎都是深可见骨的伤。
镜中还有一眼熟之人。
只见厉昌就像拖着牲畜那样,将她拖至上座的人面前。
座上那人一身黑衣,镜中所现画面有限,先是映出那黑衣人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
站到牡丹面前后,那人将挂在牡丹颈部的链条提起,逼她抬起头来。
然后,黑衣人另只手伸出来,刺进她体内,一转。
那一下,连镜外只是看着的牡丹自己,都觉得疼。
血淋淋的手自她体内取出内丹,视角慢慢往上。
最后,镜子里显露出那个黑衣人的脸。
那张脸牡丹看了许多次。
是一个会在无数次危难中,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而如今,镜中的那人,却是……亲手结束她生命之人。
他冰冷的琥珀色眼眸看了过来。
就像隔着镜子,在与牡丹对视。
牡丹手一抖,妖力泄出,镜面景象散去,徒留她吓得发白的脸。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是的,这之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但,那个人……那张脸……
是符悬书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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