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2）

这边两人其乐融融，那边叶白衣跟容长青则相对两无言。

这一次玉君然的地府之行，不但带回了秦怀章，还将甄氏夫妇和容长青一起带了回来。

甄氏夫妇自然是跟温客行享受亲子时光去了，剩下容长青带着满心的复杂，跟着叶白衣来到了偏厅。

说起来容长青之所以还在地府，并不是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不愿去投胎，当然，他确实有心愿未了，但他却非不愿投胎，而是不能投胎。

只因他虽有功德，业障却也不少，虽然不至于像他儿子那样被判百年酷刑永轮畜生道，却也被判了十世天煞孤星寡亲缘情缘的命格。

至于这业障的来源嘛，只能说这父子俩真是一脉相承的单蠢无知自以为是。说起来容长青这人吧，心性是真的纯善，但他的善良却有种不知所谓的想当然。

当初他创建鬼谷，说是想给那些恶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没想过死伤在他们手下的人又有多无辜，他确实帮这些恶人们逃脱了罪罚，给了他们新生，却让那些苦主们求告无门。

你说他想要让他们在鬼谷改过自新吧？却一没有做出什么能令他们改过向善的举措，二也没定下任何能让他们不为恶的规矩。只将他们往谷中一关了事，由着他们在鬼谷里相互厮杀啃噬，倒是养蛊一般的培养出了更多更凶更恶的厉鬼。

而且，说是闭谷不得出，却又不是设法将鬼谷封死让人无法出入，靠的不过是什么狗屁誓约。若不是这些恶鬼们在谷外没有立身之地，一旦现身便会人人喊打，恐怕他离谷当日，这鬼谷便得空了。

可惜即便如此，功力低微的倒也还罢了，那些武力强横的，又哪里少得了隐藏行迹偷偷出谷？岂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少无辜之人因此枉死，又有多少无知幼童被擒入谷中，平白受他牵连，做了那见不得光的恶鬼，或干脆成了养蛊途中那被淘汰了的冤魂。

如此种种，若不是他确实本心是好的，只能说是好心办了坏事，也不会只判了那么轻的刑罚。

当然，若是按这个判罚，这容长青本该早已投胎，若是早夭，第二世也赶上了，叶白衣如今就怕是只能去找他的转世做了结了。

只能说，这容长青的脑子与常人不同，思维方式匪夷所思，固执到了冥顽不灵的程度。却原来，当日宣判，容长青听闻自己的罪责，难以理解，与判官据理力争起来。

小千世界情况不同，他们自己察觉不到，但实际上天道对他们这些在故事线里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是有优待的。所以一时争执不下，判官虽不耐却也没有直接强制将他压去投胎，无法只得告到了阎王那里。

阎王与他交流了一番后，直接改了他的判词，令他长跪孽镜台，与每一个因鬼谷枉死之人当面对质，听听他们的仇恨怨愤，直至这世上再无一个受他所累的冤魂，方可投胎转世。

于是他跪在孽世镜前，每增一个因鬼谷枉死的冤魂，他便要承受一次满含怨恨的咒骂撕咬。

被骂的多了，他才终于明白过来，不是受害者本人，是没有资格说原谅的。他自以为是的善良，不但没有让恶人变好，反而给了他们能继续为恶的机会。

他……确实做错了，可惜，为时已晚。

这一跪便跪了十几年，然后他等来了他的妻子，和淡淡的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跟你一起，陪着一个喜欢我丈夫的男人远离凡俗热闹，忍受雪山孤寂？”

容长青愣住了，看着妻子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言。

却原来他这一生，至始至终不过一句自以为是、害人害己。

他自幼天资聪颖，容貌俊秀，又本性纯善，爽朗率直，不但武功高强，还有一手锻造神兵的好技艺，可谓是少年成名，受尽追捧。挚友红颜无数，还有一个自幼相识的知己相伴。

他这一生活得畅快肆意，平生唯一亏欠的只有千难万苦背他求医的妻子和受他所累只能永困雪山的知己。

所以他娶她为妻，对她温柔体贴一心一意。所以他辞别了所有知交好友，带着妻儿陪知己隐居雪山。

他以为这是个很好的主意，即偿了妻子的痴情厚意，又酬了知己的救命之恩。

却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自我感动罢了。

容长青满是沧桑的暗淡眸子低垂着，回想起妻子的那句话，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好友，只能沉默无言。

叶白衣看着这个满面愁苦，神色萎靡的男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言的尴尬萦绕在两人之间。最终叶白衣决定快刀斩乱麻，理了理纷乱的思绪，率先开了口“容炫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该报的仇也替他报了，今天见你，也是为了跟你当面说清楚。”

容长青沉默了半晌，迟缓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又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炫儿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是我没教育好他，累的你为他奔波劳累。”

叶白衣顿了顿，沉声道“他是我徒弟，他犯的错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