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都是大麻烦,寺正自然是要躲着, 你还没听说?”
“早晨便有人将抄帖扔在衙门前了, 十六年前,通敌卖城, 引贼入府, 害建州府众官员百姓遭到倭寇屠戮殆尽的狗贼, 那个建州知府方廉,便是方岑熙生父。”
“歹竹哪能出好笋?我先前就说那姓方的看着不正派,如今果不然是个孬出的余孽。”
“难怪了,难怪他查了那么多大案,却始终还是个不受寺正待见的评事,跟梁国公府的人凑在一块,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听闻建州府死伤百姓十余万,伏尸成墙,连海水也被血水染红半月有余,翻起来的浪都是血,实在惨不忍睹,方家人会有如今下场,也是活该,皆是报应使然。”
“想不到方岑熙这样的孽障,竟还能逢上大赦,入朝为仕,我们竟与这样的人同在大理寺当值,真是晦气。”
“他这种人怎么还会活着,实在世风日下,死有余辜。”
裴恭怔住,全然顾不上再分辨那些敌视方岑熙的言语。
他只听到那些人说——
方岑熙是卖国贼的儿子。
裴恭听说过建州倭乱,是大哥裴宣同他讲起的。
彼时,就连曾经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裴宣也目露不忍。裴宣诉说中的那般场面,犹如人间炼狱,实在惨无人道,令人无法遐想。
建州位在正南,临近海疆。
此处百姓多以打鱼采珠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求不过草舍一间,避得一年四季风霜雪雨,银钱几两,使得五谷杂粮病痛能医。
而知府方廉出卖城防部署,引得倭寇轻易绕开建州驻军,直捣建州府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抢杀掳掠。
建州城没有守军防备,自是任人宰割,犹如俎上鱼肉。
而百姓手无寸铁,更不曾与倭寇贼人有过一丝仇怨瓜葛,遇到倭寇袭城更是无法反抗,却都难在倭人刀下逃得一死。
烧杀抢掠的倭寇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是禽兽,是畜牲。
而更可恨的,无疑就是那些里通外国,引狼入室的卖国贼子。
他们食得朝廷俸禄,却不思为君分忧,佑民安康,只思一己之利,害得生灵涂炭,实在该死。
只是最后报应不爽,方廉不知所踪,方家住在建州十几口人也悉数死于倭寇之手。
裴恭觉得自己的步子涩住在原地。
他忽然想起方岑熙说起建州时的欲语还休,想起方岑熙给狸奴起名叫作白浪花,想起方岑熙待人温和却又好似总要跟人留着些距离。
太阳已经端升起在顺天城上空,可那冷冰冰的寒意,却丝毫没有被驱散。
裴恭一下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