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厢房床榻狭仄,常年积灰,骤然住去又格外寒冷。叶氏纠结再三,没舍得受伤的婆母一同住进厢房受苦受罪。
可她哪里想得到夜半会出这种事?
她明明就只是那么一心软,谁知道一片好心,怎么也能叫婆母送了命去?
这老榆树在周家院边足有几十年光景了,谁也想不到这树竟然会说塌就塌,会在大过年的日子里,将周兴赚钱为家里修起来的院子彻底压垮。
久久没能回过神的叶氏,这才瘫倒在门前,迎着凛冽寒风,号啕大哭起来。
“救人,我婆母还在底下埋着呢。”
“求你们了,救救人。”
邻居们却没有人急着围拥上前。
看着眼前的凄惨景象,谁人心里还能没数?
“这树年头久,怕是要被虫吃空了。”
“虫蛀空了树干,风一吹就倒。”
“这周兴找不着,房子又塌了,真是作孽……”
这老榆树年头久远,树干粗壮。
如今这般劈头盖脸倒下,能将架过主梁的屋子都压成废泥尘砾,又那么巧之又巧得横砸过周家堂屋的床榻。
就算是活人,只怕此刻也要被纷落的废墟砸成个肉袋,更不必说还有那棵两三人都搬出开的老榆树横亘在残垣之上。
周家那老娘,怕是早已经没了命了。
天灾噩运降临得实在令人猝不及防,叶氏一筹莫展。周家的一双儿女,对眼前的变故,更是无所适从,便也只能跟着叶氏一道儿痛哭流涕。
这院子一时间乱得不可名状。
哭泣声和叹气声交织,规劝声与喝骂声纷杂。
裴恭脑子里一下像是多出来个锣鼓道场,他后知后觉去瞧自己身边的方岑熙,可他直到这时候却才看到,旁边早已是空空如也。
冷风吹幽幽,残墟空荡荡。
他下意识浃出一背冷汗,忙慌慌四处飘洒视线,试图能摄到一丝半点熟悉的身影。
月色还是如同一整块薄纱似得拢下来,它好似泛着星星点点的寒意,骤然间迷了人的眼。
裴恭像丢了魂,盘桓在人群里,不断侧目撩望。
好在方岑熙的确并未走远,他只是立在没有人群的地方,好似是看着垮塌倒下的老榆树出神。
纷扰和嘈杂,在他周身便好似是消失殆尽了。他清隽身姿拥着满怀月光,脚下则是被拉长成窄窄一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