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卿恢复成往日模样,又或许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早已变得敏感多疑。日子平常稀松,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一切都回归到正常生活。
直到2010年傅西津生日,1月18日那天。
傅西津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黎卿难得主动下厨准备了一桌菜,见时间晚了,从厨房里探头出来,让傅苏北打个电话给傅继合,催催他。
傅西津坐在沙发上联网打游戏,傅苏北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在占线中。
一直到晚上七点多,傅继合才姗姗来迟。
“今天公司里临时出了点状况,耽误了点事。”他边脱外套边朝黎卿走过去。“收到我让秘书订的蛋糕了吗?”
氛围其乐融融。
黎卿喊傅西津上桌吃饭,傅西津应了声,三两下结束这一局,把游戏机一丢往饭桌走。
“妈妈给你的红包,希望我们老二以后可以让爸妈省点心。”黎卿言笑晏晏地朝他递红包,傅西津敲了敲桌子,没脸没皮讨要红包。“妈的红包是妈的,还有爸啊,哥也要。”
就像是过往的每一个生日一样。
或许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即使勉强,也足够亮敞,和睦且融洽。
如果傅继合的电话没有总响,如果傅继合没有倏然站起来看着手机说自己有点事要先走,如果黎卿没有放下筷子冷脸说“你今天要是走出这道门以后也别进来”的话。
那一刻,长久以来的温馨假象骤然打破。
黎卿问他是那边找他了吧。
傅继合楞了一下,到底没否认,满脸着急地和黎卿解释,说傅自诤发了哮喘,真的有急事。转头又安慰傅西津,说“爸晚点就回来”。
傅西津嫌恶地拨开他的手。
蛋糕上的蜡烛还在燃着落蜡,餐桌上的红包摆在那红得刺眼,就连刚才的欢笑声,仿佛也还在耳边。
傅西津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这荒唐的一幕。
黎卿隐忍的哭声,就连脾气极好的傅苏北也跟傅继合吵了起来。
整个家。
彻底乱成一团。
傅西津走到一边,抽起旁边的拖把敲断了拖把头拿着棍子往外边跑,黎卿见着了喊他,傅苏北和傅继合也跟着追出来。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极其混乱。
傅西津听见了后面傅苏北喊他的声音,但他没回头。
紧接着——
在他回头时,汽车的长笛声,碰撞声,还有傅苏北破碎的那声“西津”。
从小到大,两兄弟南辕北辙,傅西津调皮捣蛋从来没让人省过心,傅苏北却一直是黎卿和傅继合的骄傲。
在傅西津的记忆里。
他哥会替他兜祸,会耐心给他讲道理,会在黎卿傅继合联合讨伐他时站在他这一头,会……
很多很多。
可这一切——
最后止步于那个街头。
傅苏北倒在血泊里,车里的两个人惊惶失措,傅西津丢了棍子发疯地跑过去。
常港的冬天向来不凉,可那天晚上,拂在身上的夜风却刺骨的冷。
冷到傅西津大哭着打120,怀里的人也一动不动,怎么喊也喊不醒。
他哥性情温文尔雅,从小品学兼优,甚至在那一年,刚拿到京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有要奔赴的梦想,有热恋的女友,有远大前程。
那一年的傅苏北,才十八岁。
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西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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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津站在架子前,看着那个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人,抬手擦了擦莫须有的灰尘。“哥……”
喊了一个字,又像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会怪我吗?”
会吧。
肯定会的。
如果那年他没有冲动地跑出去,那后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就不会死。
妈也不会患上抑郁症。
傅西津垂眸,眼底酸胀。
“程知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但她还是不肯找对象,说这辈子就你了。”傅西津哽咽道。“妈也很好,抑郁症康复了,每天在家养花弄草。”
一滴泪躲在相框上。
“爸还是老样子,每天围着妈找事做。”
傅西津勾起唇。“我也很好,我有了一个喜欢的姑娘,下次带你看。”
寂静的房子里只听得到傅西津轻微的说话声。
“哥……”
“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傅西津无助得像是回到十六岁生日那天晚上,除了哭着喊着让傅苏北醒过来,别无他法。
手机响起铃声,傅西津的目光从相框移向手机屏幕。
来电人——
傅继合。
他仔细擦干净相框,摆回架子上,任由铃声响起,停下,再次响起。
一接通,那边就响起一道无奈而恳求的声音。“西津,别去为难自诤了。爸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和你妈多想。”
傅西津勾起一侧的唇嘲讽地笑了声。“他说的我为难他了?”
“没有。”傅继合似是累极般。“我把他弄进港大,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我为什么知道?”傅西津语气讽刺,嗓音冷淡。“他没进监狱就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那天晚上。
他清楚地看见,驾驶座上的人是傅自诤。
可等他再次缓过来,驾驶座上的人就变成了傅自诤他妈。
也挺可笑,让自己妈代替自己去坐牢,不知道傅自诤晚上睡得安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