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微笑着，静静地看小孩快乐地诉说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明明是辛苦又辛酸的事情，让他一说，就成了特别有趣，十分幸福的事情。

年年第一天学画画，士气特别高，他又画了两张两头细的横线后，安澜怕他一直画一个种类太单调，产生厌倦情绪，就又画了一条两头粗中间细的横线让他照着画。

新的线条果然让年年又兴奋起来，他又画了四张，就到了他平时应该回家的时间，安澜起来帮他收拾东西，让他赶快回去睡，可年年不干，他非要再练习两张大字，说不能因为画画就把写字丢掉。

安澜没办法，，就写了几个绞丝旁让他临写。

那天给舅舅写信，年年第一次写到绞丝旁，觉得自己写的特别不好看，这两天一直惦记。

年年看到几个漂亮的绞丝旁，高兴得咧着嘴一直笑，他临了一满张报纸，还想写，被安澜给抱到门外，硬给赶走了。

星期二早上，空气明显比前些天湿冷，田素秋给年年穿衣服时感觉到了，就和他一起起了床。

年年问她起这么早干什么，田素秋说：“今儿肯定会下雪，得给猪跟羊铺点干草，要不太冷了。”

年年饭时放学回来，看到猪窝里的干草有半尺厚，羊圈的角落里新加了很多干草，看上去干燥温暖，田素秋站在鸡圈前发愣。

年年问：“妈，镇冷，你站这儿干啥？”

“没事儿，瞎看看。”田素秋看着鸡圈回答。

年年跑进屋里，发现风调坐在煤火台上，一边用瓜蒌水烫手，一边看着锅。

年年惊喜：“今儿清早有饭？”

风调说：“咱妈说今儿下雪咧，老冷，得多少喝点稀饭暖和暖和。”

年年爬上煤火台，用冻成冰凌蛋的小手去戳祁好运的小胖脸：“姐，咱妈一直站鸡圈哪儿弄啥咧？”

风调迟疑了一下才说：“鸡子一直圈着，没法自己找食吃，咱家粮食又少，没法喂它们。

咱妈想给鸡子放出来，又怕它们上房，不放，怕鸡子饿死，她搁那儿作难咧。”

年年楞了会儿说：“不中就放出来几天吧，下雪了，房上都是雪，鸡子不会上去乱扒。”

风调说：“我也是这样想咧，咱妈是老怕万一。”

年年想到这些他街上明显多起来的鸡，使劲对着外面喊：“妈，你给鸡子放出来吧，叫它们自个儿去外头找食，要不饿死了，咱以后就没鸡蛋吃了。”

田素秋很快进了屋。

年年问：“放了了？”

田素秋说：“等雪开始下再放，这儿放它们肯定上房。”

年年点头，看到堆在墙角的一大堆麦秸，问：“啥时候给麦秸铺开？”

风调说：“下雪时候房顶不会漏，等雪停了再铺。”

年年看看外面：“天恁阴，我觉得这回最少得下两天两夜。”

春来和雨顺正好回来，雨顺说：“我也觉得会下可长时间，天阴得快跟地接着了。”

年年和雨顺的感觉很准，这场雪确实下的时间有点长，星期四中午才停。

今天是劳动课，不用上学，年年清早起了床就提着一篮蜀黍穗来找安澜了，画了四张线条，写了三张大字，伸了个懒腰准备起来蹦几下然后开始剥蜀黍时，他发现雪停了。

“安澜哥，雪停了，咱一会儿去家庙推几个雪圆蛋吧？”

安澜看了一眼窗外，继续垂眸画画：“我把这幅画画完。”

年年把装着蜀黍穗的篮子放在安澜身边的板凳上，他一边剥蜀黍一边看安澜画画。

今天安澜用了颜料，是王立仁跟公社宣传办借的，只有红、黄、黑三种，但经安澜一调，年年看到的画是一个绚烂辉煌的秋天。

年年赞美：“真好看，等我长大，非得去有大森林的地方看看。

安澜哥，森林都跟你画的样镇美吗？”

安澜说：“比我画的美，我画的只有颜色没有大自然的味道，真正的森林有生命，所以有味道。”

年年说：“你画的也有呀，我都闻见了，清早有露水跟雾的味道，晌午有日头跟树叶的味道，黄昏最美，那味儿我说不出来，我只要一想，心口这儿就暖和和的。”

安澜问：“还有什么？”

年年指着森林里的小路说：“我看见咱俩搁这儿走咧，你的手插到裤子布袋里，吹着可好听的口哨；我看着天，闻着树叶跟花的味儿，风刮着咱的脸，凉丝丝的，可美可美，我觉得搁这儿走到老都不会烦。

我都能听见你吹的口哨安澜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年年说着，竟然开始哼起他幻想中安澜吹的口哨。

安澜提着笔，垂眸倾听，嘴角越来越翘。

年年哼了好几句才停下：“还有可长咧，我哼不出来了，反正，你吹的可好听，口哨搁树林里飘，搁树中间绕来绕去，跟雾样，一下飘大那边，就是那儿，可远可远。”

安澜睁开眼，看着画上的森林：“我也看见了，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在里面走，你在我旁边，一身都是秋天的味道。”

“真的，你也看见了？”年年乐得跟个小傻子一样。

安澜点头：“真的，我还……”

“当、当、当……”钟声突然传来，打断了安澜的话。

年年诧异：“咋这儿敲钟咧？镇大雪，没法上工啊？”

似乎是为了解答年年的疑惑，钟声过后，张凤的声音响起来：“第五生产队全体社员，现在都去饲养室集合，有重要的事，所有有工分的社员都必须参加。

再说一遍，现在都去饲养室集合，所有有工分的社员都必须参加，半个钟头内到齐。”

“饲养室？”年年心里紧了一下，“镇厚的雪，又不能干活，都叫去饲养室干啥？”

安澜拍拍小孩的头：“你现在还没工分，不用去，别管了，等我画完，咱们一起烫手。”

年年强按下心头的不安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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