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周清衍一个头磕在台阶上,青石的台阶并不平整,瞬间留下一道深红的印记。
青年抬起头时让清扫台阶的宫女吓了一跳——黝黑的眼珠和墨色的头发,偏生一张俊秀的脸惨白得几近透明。
一千阶。
周清衍心里默数着,额头再一次磕在阶上,再抬起来时沾起细小的碎石,殷红的血顺着侧脸缓慢地流下——宛如刀割留下的痕迹。
一千零一阶。
站起来时身形止不住地踉跄,眼前的景物宛如刹那间被人放大乐无数倍一股脑堵在眼珠子里——只把他砸得头晕目眩。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楚恒来扶他了。
周清衍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手撑住了地面——好悬没直接脸接地。青年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痛。
难以言表而剧烈的钝痛顺着后腰一路蔓延上来。周清衍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只觉得腰间每一处筋骨都叫嚣着热胀着,经脉甚至化身嗜血的怪物,毫无顾忌地撕咬着他的血肉。
周清衍眼前止不住地发黑,酸胀感顺着腰爬上了脊背。
一千九百九十九次弯腰磕头,别说周清衍这个重病之身,就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武将来做不是膝盖废就是腰废。
周清衍一口气断成四截,勉强撑着再爬上一阶,略微一抬头——头顶上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石阶,再略微一偏头——清扫天师台的宫女低头看他,眸光中尽是不忍与怜悯。
宫女命苦素昧平生都能生出怜悯之心。
可他为嘉兴帝背了三年黑锅熬断一身傲骨换不来帝王半点心怜。
周清衍勉强歇上一口气,朝着小宫女一笑,随即继续向上走。
一千九百九十级台阶,这样的感受到真像当年在楚府被罚跪的时候,周清衍苦中作乐地想到:当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记不清了。就记得下雪下得很大,枯枝上都是一层厚厚的冰霜,他跪在雪地里,雪和霜覆在身上。
那时他又硬撑着不肯弯腰,撑到后面脊骨连腰都被冻僵成了一块,仿佛只要一动就能断掉。
最后······最后是谁来救他?
周清衍眼前已经模糊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下一级台阶的模样,每一次跪下去磕头直起腰都能感受到经脉遏制不住的痛吟。
甚至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开始扭曲似的,针扎似的细密的痛。
一千九百九十八。
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台阶终于结束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一层又一层整整齐齐的排位。连带着三月的阳光都平白添上几分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