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葱翠沾着水滴,一簇簇在脚底折了腰,走上一步,便能听见细微的窸窸窣窣声。方齐望着远处,良久不作声。背上的女子也格外安静,只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温热的鼻息若有似无扫过耳畔。
踌躇许久,他终还是开了口:“阿音,我们回玉阳吧?”
闻得这话,扶在他肩头的手登时微用力攥紧。
好一会儿,背上人才黯然出声:“你明知我没得选。”
“你当然有得选!”
方齐赫然应她,停下步子。
“顾家于魏家是有恩,但也无需用你的婚事来抵。顾夫人这决定荒唐,顾老爷是个大善人,他若在世,也绝不会同意的。”
“方齐!”魏晗音顿时愠怒,低喝了声,“不许非议顾夫人。”
遂地回过头,看向身后。
黎若真和顾思修跟在后头,无意间就将话听了去,见人冷不丁转过来,登时一阵心虚,不约而同停下,盯着对方衣裳虚情假意了一番。
“诶,顾兄,你这衣裳的料子不错。”
“彼此彼此。”
魏晗音、方齐:“……”
方齐只得再次提起步子往前走,嘴上却没松口:“何况,我看那位顾公子也已有心上人,不会愿意娶你的。”
“他愿不愿与我无关,重要的是顾夫人怎么想。”
“阿音,你太固执……”
魏晗音默了会儿,沉声打断:“别说了,你再说就放我下来。”
知她是真的怒了,方齐只能闭上口,好生安抚道:“好,那我再不说了,你别乱动,碰到伤口不好。”
待与前头两人拉开一段距离,黎若真重新提起步子,一边望着那二人的背影,一边拿手肘戳了下身旁人。
“诶,你终于肯承认我这料子不错了?”
顾思修不明所以,待视线落到她身上,才猛地凝息。
黎若真不仅看破,还偏要点破,旁若无人地甩了下自己那宽大衣袖,一脸幸灾乐祸。
“慕衣坊的。”
“……”
几人各有各的心事,一路无言,慢悠悠到了大道上。魏晗音暗松口气,拍了下方齐的肩膀:“好了,放我下来,接下来路好走,扶着我就行。”
方齐虽不大情愿,可也耐不住她再而三地要求,只好将人放下。
“真儿,那今日我便先回了。”魏晗音站定后,回过头笑道。
“好,尽早去医馆看看伤。”
简单几句告别,魏晗音便由方齐扶着往马车那边走。目送着人离开,黎若真余光瞥了眼还在闷闷不乐的顾思修。
“不就夸了人家一句,至于郁闷这么久吗?”
说罢,转身往村子里走。顾思修不爱听这话,赶忙跟上反驳她。
“夸谁都可以,唯独慕衣坊不行。何况,张老板可是设计诬陷我的人。”
说起这个,他还一肚子火。做生意的人,适当动些巧心思无可厚非,但万万不能动歪心思。他没成想,人家这歪心思倒是动他头上了。
“说起这个,张老板和郑威现在怎么样了?”黎若真好奇问。
顾思修想了想,回道:“听许逸说,两人都一五一十招了,现在人还在牢里关着,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我看那倒未必。”黎若真摇摇头,伸着手指头指了指他,“白云镇的县衙可关不住什么人,你不就是个例子?”
顾思修见状,登时又不开心了。
“我能早些出来你就这么不甘心?”他嘀咕了声。
可转过念一想,倒觉得是有几分道理,“这白云镇的县令平日里沾了不少油水吧。而且,当初报官,给郑威瞧病的疡医也应是县令传召的。”
黎若真没接过他的话,却也明白顾思修是在怀疑什么。
若李大夫能诊脉看出郑威的病是体内引起,那这方面更精通的疡医怎么会诊不出?要不就是那人是个庸医,水平不够。要不,就是听人指使,被人使了银子,或是官威。
名利场上的弯弯绕,黎若真不想过多剖析,唯一让她觉得不对劲,反倒是整件事太过巧合。
过敏常见,但在这个时代,准确知道自己因何过敏的人不常见,而这样的人还恰好就出现在李老板店铺里,两人又刚好一见如故,三言两语间就说好了计谋,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何况,酒席那日,郑威若是真想走,他们怎能真的拦住人?事后想起这事,黎若真甚至一度犹豫了,那日在演戏的,到底是他们,还是郑威?
只不过,她没想通郑威要这样做的缘由罢了。
正低眸思忖着,突然一声清脆的鸟鸣将她拉回神。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那片小树林。
黎若真顿时停下,四处看了眼后,突然转了方向,低头在树林里寻着什么。
顾思修走到了前头,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忙不迭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