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空华闻言,倏然睁开眼,满眼尽是讶异。
桑陌垂着头,若无其事地为他将发髻盘起,高高的发冠稳稳束于头顶:「也不过才住了三年,再住上十年也没什么要紧。」
空华不再说什么,拉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桑陌任他握着,抬头去看头顶的天。蔚蓝的天空被浓密的树叶遮住了,只瞧见一小方一小方细碎的残片。灿烂的阳光照过来,被割裂的天空蓝得耀眼,树叶的边缘也透着金色的光芒。轻风吹送,这边的海棠开得绚烂,淋下一身淡粉的花瓣。
后来,同小猫一起玩耍的孩子里有个个头还很小的孩子。他总喜欢跟着小猫。小猫拉起了跌倒在地上的他。孩子带着一脸未干的泪痕跑去寻自家的爹娘。原来他爹就是大画师。画师夫人赶紧差人来请桑陌,说是要感谢小公子的照顾。桑陌推脱不过,便去了。画师夫妇很热情,非说要赠一幅画像做谢礼。
几番推辞之后,桑陌无奈地牵着小猫站到了已被许多人站过的桃花树下。空华没有跟去,默默地站在原地看,一如既往,一如往昔,一如这数不清记不明的漫长岁月里,他都如此这般悄悄地立在艳鬼身后,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打伞添衣,守护着这个咬牙立誓说不会许他半分回报的身影。
忽然,桃花树下的那人猛地扭过脸:「喂,过来!」
空华怔然。桑陌正在笑着向他招手:「发什么呆?过来,画全家福。」
柳色新新,桃花灼灼。桃花树下的艳鬼仍是一身白衣,脸色苍白,重重的铅粉盖住了他原有的清秀面目。可那双灰色的眼瞳中,此刻却满是欢愉。
因为喜欢,所以改变,哪怕不情不愿,哪怕一星半点。于勖扬君如是,于空华如是,于桑陌亦如是。
-完-
艳鬼番外之天长日久
春犹未尽,夏尚初至。起初几日艳阳高照,近来又是一阵细雨霏霏。淅淅沥沥的雨声自夜半响起,待到天明时,房檐下仍旧滴答不止。这般潮湿温润的气候持续了四五日,一夜过后,骄阳东升,天空湛蓝,万里无云。突如其来的灼热天气让还裹着厚重棉衣出门的路人叫苦不迭,个个腮帮赤红,额上颈间密密麻麻一层热汗。
好在,黄昏过后,几缕清风吹送,带来稍许清凉惬意。借了这大好天气的光,今晚的月色也越发迷人好看。一轮圆月当空,漫天星光点缀。夜风习习,暗香浮动。坐在廊下喝着酒仰头观瞧,湛蓝色的夜空柔和平滑,恍如当年进贡入宫的上好丝缎一般。熠熠闪闪的星子明灭颤动,仿佛抬手就能摘下。
“从天庭俯瞰人间,又是什么景象?”凡人仰望上苍总是带着敬畏与赞叹,那么立于万民之上的仙者呢?自云端俯视着蝼蚁般弱小庸碌的凡尘,又会是怎样的心情?艳鬼有感而发地问道。
空华怔了怔:“我很少去天庭。”
随后,贴心地再度把斟满的酒盏递到桑陌嘴边:“冥府的天色倒是和这个很像,只是没有月光。”
冥府没有日夜之分,忘川上方的天空千百年来始终是那般阴沉晦暗的色彩,浓重的墨色中透着朦胧光影,带几分浅灰,几分暗黄,几分血色,永远是介乎于深夜与黎明间的混沌之色。在两岸大片大片鲜红夺目的彼岸花的衬托之下,黄浊的忘川波涛澎湃,浪花飞舞,更显出一种妖异而凄美的壮阔。
“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风景。”空华回忆道。
怀中的艳鬼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将酒一饮而尽:“你不想回去吗?”
“不想。”毫不犹豫地,空华答道。
收拢臂膀,把已经半醉的艳鬼搂得更紧。
面色青白的鬼魅,因为酒气的缘故,颊边晕开了淡淡的嫣红色彩,带着惯有的讥笑神情,顺从地偎进他的怀抱:“真的不想?”
“不想。”笃定地,空华再度回答他。
“呵……”艳鬼笑得更深,语气间仍有几分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