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呢,人的情绪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习惯了的不安会慢慢变得麻木,甚至会带有一丝逃避性的被遗忘。
在见到宋北生之前,陈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挺习惯这种生活了。
每天跟陶路行一块儿在外面待着,四处吃吃走走看看街,心情其实也还不错。
但是当他这会儿正面对上了宋北生之后,情况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特别是在发现宋北生疑似在躲他的时候,猛然被上抛到顶峰的情绪直接跌落进谷底,所有的开心,还有中间掺杂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委屈,通通都摔得粉身碎骨还找不见影。
陈驰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强烈波动的情绪了。
这些天仿佛修了佛的“好”,“行”,“都可以”瞬间通通消失得不见影,连同身边一直站着的陶路行都好像忽然消失了似的看不见。
或者说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人群,也听不见什么声音,眼里只能盯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
“陈驰?”陶路行皱着眉叫了他一声。
陈驰没吭声。
“陈驰!”陶路行提了提音量,还是没松下眉,伸手拽了他一把胳膊。
这一拽像是扯回了神似的,四周的吵闹动静像是骤然回潮,陈驰这才听到了陶路行的声音,然后过了三秒左右,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陈驰扭头看着他。
余光里还是注意着越走越远的宋北生。
“你现在有点儿不对劲儿。”陶路行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已经走远了的帅哥,眉头皱得更深了点,“你先……把情绪收一下。”
“我没……什么情绪。”陈驰清了清嗓,下意识的想掩饰着装一下。
“那我不知道。”陶路行说,“反正你先冷静一下,我感觉你现在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样子。”
“他,”陈驰刚说完这个字,就卡了壳,“我。”
“什么都别想,也别想什么他他你你我我,这些都别想。”陶路行说,“数三个数。”
陈驰默不作声的在心里默数。
三。
二。
剩下的那个1还没数完。
“去吧。”陶路行松开手,拍了两下陈驰的胳膊肘,“记得不要打起来。”
从那个特别的目光中离开,宋北生松了口气。
但走了几步之后,他好像又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那道目光似乎像是随着他的移动而跟着移动,浑身都因为这份不知道原因的注视,而感觉有些不舒服。
宋北生看了眼还在不停回头看烤串的宝儿,低下头看着她说:“等会儿我们再拐回来买,可以吗?现在排队的人好像还有点多。”
宋宝儿咬了咬嘴唇,仰头问:“妈妈让我过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呀?”
“没有。”宋北生回答得很简单。
“可是你刚刚……”宋宝儿说。
“我说了没有,我没有觉得你来会麻烦。”宋北生还是回答得很干脆。
宋宝儿刚往外蹦了俩字“可是”。
“好了,可以了。”宋北生伸手捏住了她的嘴,玩儿橡胶小鸭似的捏了两下,“没有可是,再说就有点烦了。”
来这儿之前,宋北生就跟王达说了菲姐的事儿,气得王达连着骂了五分钟不重样儿的骂。
来了之后也没有跟以前似的专心逛着吃,浑身上下都紧张得有些僵硬,像是身上绑了□□似的不怎么敢动,恨不得随时扒开外套跟人同归于尽式的干架。
这会儿看到宋北生突然就走开的行为,他也没多问,不发一言的就跟了上。
等走到一家卖毛绒绒的摊位旁边,一个等身高的毛绒小兔挡住了从外边来的视线,宝儿已经蹲在地上挑刚生的一窝小兔崽了,王达才压着嗓子问:“是王峰华那孙子么?”
“不太像。”宋北生说。
“你看见是谁了么?”王达皱了下眉。
“没看太具体,就余光扫了一眼。”宋北生大概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事儿,下意识往回看了眼,犹豫了下,“但是我总觉得那人好像有点眼熟。”
“眼熟?”王达愣了,接着追问了句,“有多眼熟?”
“你他妈是傻逼吗。”宋北生不耐地啧了声,“我就是没看清我才说只是有点儿眼熟。”
“操,这人没完了是吧?”王达想起这事儿还是想骂,“我们哪儿知道谁说的他同性恋啊,这个变态有病吧,天天就觉得别人要害他!”
宋北生偏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王达被他看得愣了下,对上视线反应过来后又连忙补了句,“我不是说你变态,我是说他,他是个变态,你懂吧?他是变态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是单纯……”
“行了。”宋北生懒得多说,眼睛还是盯着巨型毛毛绒兔兔后边儿看,“少说两句,你吵得我都看不清了。”
“什么跟什么啊,你又不是拿耳朵看的。”王达小声嘟囔了句。
“别说话。”宋北生说。
“啊?”王达刚应了句。
“也别往后看。”宋北生脱下外套,挡住了身后的宝儿。
“怎么……操!”王达愣了愣,接着反应过来得还挺快,“你见到那个尾随的傻逼了?”
“陈驰。”宋北生收回视线,微微往边上偏了下头,语速飞快地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看见陈驰了,就在刚刚路过的那个糖画摊那儿。”
陈驰?王达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愣了两下。
接着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王达的语气更加震惊了:“操?那个傻逼是陈驰?”
宋北生瞬间被他的智商折服了。
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快就从天仙变成傻逼了啊驰哥。
“不对。”王达很快又反应过来,一把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不可能是他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是么?”宋北生挺服气,“这都被你想到了啊。”
“那他是出来……玩的?”王达问。
“不知道。”宋北生说。
“也是。”王达点点头,“不知道也正常,这几天在院子里都没见到他人,我都还以为他搬出去住了呢!”
宋北生没再接话,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这几句话而产生丝毫的波动。
突然看到陈驰的那一刻,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但是心里突然猛地一空。
不过这一空,也没能空得太久,紧接着宋北生又的的确确的感觉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瞬间填满了,原本烦躁了一整天的情绪,不安,焦躁,紧张惊惶,好像随着看过去的这一眼就跟着安定了下来。
他犹豫了下之后,还是偏头往刚才看到陈驰的地方看了眼。
不过没再看到人。
宋北生收回了视线,把外套往手肘上一挎,转头看王达:“走吧。”
“走,走哪儿啊?”王达快要被他今天的想一套是一套给弄愣了,跟着往兔子后边儿看了眼,“陈驰他人呢?”
是啊,他人呢。
宋北生在心里跟着问了句。
不过他没再多说,转身最后看了眼,拎着外套低头问宋宝儿:“有喜欢的兔子吗?”
“这只。”宋宝儿指了下其中的一只。
宋北生跟着往那儿看了眼。
白毛,红眼。
菜市场里十块钱两只的那种最简单的中华田园兔。
“喜欢吗?”宋北生瞅眼那只看上去跟别的兔子没什么两样的,看了一会儿也没看明白为什么就单独喜欢这只了。
“嗯。”宋宝儿点点头,指着那只兔子屁股后边儿秃了块毛的小尾巴,“很喜欢。”
“喜欢就行。”宋北生点点头,没再试图探究她为什么就喜欢小秃毛,转头冲老板抬了下下巴,“这只多少?”
“五十。”老板直起身子,弯腰就捞出那只小兔子往宋宝儿怀里一揣,“小姑娘喜欢就收着,便宜点卖你,四十五就行!”
“这叫便宜点啊?”王达听着就乐了,“这玩意儿我上兔笼里抓一只也就五块不要!”
“那你就自己去抓嘛。”老板一听就笑了,指着宋宝儿说,“小姑娘就喜欢这只,不买下回可能就碰不着了,我刚看她一直盯着这兔子看呢。”
“那十五。”王达说。
老板摇摇头,重新抱回了兔子:“那可不行,最少也得四十五。”
宋宝儿抿抿嘴,伸手拉了拉宋北生胳膊上搭着的外套:“要不,还是算了吧……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
“三十五。”宋北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冲老板摆了摆手:“就三十五,不卖就算了。”
老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在宝儿后边儿站得像个保镖似的王达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生哥。”
“嗯?”宋北生顺着转头看。
然后他的视线就跟着停顿了下,怀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脑子里忽然无端轻松地回答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哦,人在这儿。
交了钱之后,宋宝儿提着笼子里的兔子蹦着在前面里跑。
王达就跟在她后边儿跟着跑。
可能是因为他们俩跑起来太像脑子不太好使的丁满和彭彭,完了边上的陶路行可能是跟他俩待着产生了对比,看上去稳重可靠得格外像辛巴。
宋北生皱了皱眉,一直盯着陶路行的背影看。
“要认亲吗?”陈驰问。
“什么?”宋北生没转头,还是盯着前边儿看。
“我看你一直看他,”陈驰扯了下嘴角,“还以为你俩得是失散多年的什么关系,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如胶似漆的。”
宋北生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不得不说,你这身造型还挺潮的。”陈驰偏头打量了他一眼,“要不是这件外套,我一下子都没敢认。”
“来的路上出了点事儿。”宋北生说。
“怎么了?”陈驰问。
“翻车了。”宋北生说。
“什么玩意儿?”陈驰乍一听这话,愣了下。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宋北生这话似乎说得也挺艰难,过了半天才憋出了完整的一句,“……翻车了。”
“靠。”陈驰乐了下,“你们拍速度与激情啊,城里限速都限成那样了还能翻?”
“不是开得快。”宋北生清了清嗓子,“就是,王达开得比较紧张。”
“紧张什么能紧张成这样?”陈驰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