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赵韫书信一封,传给了明安姑娘和她的夫郎,想来这二人一定帮得上傅闻钦的。
算时间,傅闻钦怎么也要晚上才出来。可明安姑娘和方未启的脚程很快,信交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俩人就上门来了。
“爹!!”明安见他,又是脆生生这样叫了一声。
赵韫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好言道:“我与你的夫郎,有要事相商。”
明安转头看了眼方未启,心中已有猜测这二人要谈什么内容,“噢”了一声,便出去留两个男人在屋子里。
这还是方未启头一回和赵韫单独相处,十分不自在,“嘿嘿”地笑了两声,等着赵韫问他的话。
或许是问问傅闻钦最近在干什么,或许是问问傅闻钦前些日子的变形之症怎么忽然好了,或许是问问另一个傅闻钦还会不会再出现,左不过就是这些。
可赵韫一开口,却是问:“你和我家将军,不是这里的人罢?”
“啊?”方未启抓了抓脑袋,“不是这里,那我们还能是哪里的人?”
赵韫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可我知道,你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方未启问。
赵韫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她浑身都是冷的,想必血也是冷的,若是寻常人,血若冷了,怎还会好好活着?”
方未启的神色古怪起来,见此情形傅闻钦并未告诉赵韫她究竟是什么人。他知道她为什么不说,若是说了,赵韫一定会好奇这样的傅闻钦怎么会看上他?
再往后解释,就要牵扯到此二人前世的桩桩件件,显然,傅闻钦来赵韫的这一世,将他护得这样好,几乎全然不见当年专权威后的影子,就知道她定然不愿再让赵韫想起过往的事。
傅闻钦对他说过,赵韫入宫后吃的那些苦,已经成为了男人的梦魇,尤其是晚年垂暮之时,成夜成夜地做着噩梦。
他说,他怕到了地下,还会和先帝相见,想必先帝绝不会放过他。
“啊,的确如此。”方未启打着哈哈摸了摸自己身上,道,“我身上也是凉的呢。”
赵韫也不恼,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方未启,徐徐道:“前些日子,我去马厩看过她养的那匹马,只听得见喘气的声音,可口鼻中却无气息流动,那匹马......并非活物罢?那你们......亦并非活物么?”
“啊?”方未启大张着嘴,思考着是让赵韫知道他的女人是来自未来的人比较严重,还是让他觉得傅闻钦不是个活人比较严重,两相权衡,方未启只好道:“我们当然是活的,也会流血,会疼,会死的。”
这回不等赵韫发问,他便主动道:“只是,我和她都是来自于几千年后的世界。”
“几千年?”赵韫清雪似的眸中出现一丝茫然,旋即又轻点着头,道,“为何要来这里?又会不会...再走呢?”
方未启自动略过第一个问题,道:“我已怀了明安的孩子,是不会走了。傅闻钦,定然也不会走。”
赵韫轻轻笑了一声,他这一笑,让方未启整个人放松下来,心道他这岳父似乎是满意了他的回答,似乎是不打算追问了。
果然,赵韫没再逮着他问傅闻钦的事,两个人坐着吃了会儿茶,赵韫状似无意地道:“你对明安姑娘,是一见钟情么?”
“啊??”方未启没想到赵韫会问他们两个的事,抓了抓脑袋笑道,“不是,岳......咳,你或许不知,我们这样的人,是无法产生这种情感的。”
赵韫压下眼底的那抹暗色,不动容色道:“什么意思?”
“害!”方未启叹了一声,并不准备瞒下赵韫此事,老老实实道,“我们这样的人,天生......也不能说是天生,反正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没有感情的,需要很多年很多年的浸润,才能参悟那么一点人情。”
很多年很多年。
他和傅闻钦认识多久?不到两年。
赵韫垂目,道:“那你和明安姑娘用了多久呢?”
“呃......”方未启想起那些过往,不好意思地笑笑,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十年。”
他则是直接跳过了萌发情感的那一段,直接黑化,强制抓走了舒明安,直到后来,才慢慢开始懂得情爱一事的。
二十年。
赵韫心里默念着,指尖忍不住发起颤来。
他紧紧握住杯子,平静道:“那你可否告诉我,我与傅闻钦剩下的那十八年,在哪里?”
“什么?”方未启一下子愣住。
赵韫抬眸,双眼平静无波地看着他,道:“是在什么时候?在未来吗?”
方未启大张着嘴,一边惊叹不是吧,岳父真有如此聪明,这都猜得到?一边又侥幸,应该不是吧,这怎么可能会猜得到?
赵韫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今日他既开了口,就势必要问个水落石出。
不接着方才的话题,他又道:“她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根源何在?你们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我......我们没有......”方未启哪儿受得住这样的盘问,一脸震惊只知道摇头。
“不说?”赵韫徒然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拿漆黑幽然的美目觑着方未启,道,“今日你不告诉我,她便是分成两个人,变成别的样子,他日,她若遇上什么无法解决的困境呢?”
“岳......赵韫,我会一直在她身侧看着的,不会让她出那样的事。”方未启摆着手连连解释。
“一直陪在她身侧的不是你。”赵韫寒着脸,“而是我!”
第一次,方未启瞧见赵韫这样吓人的模样,他那双如渊的双目深不可测地看着他,方未启一瞬间背上都冒起了冷汗。
即便他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根本奈何不了他,可那一瞬间的毛骨悚然是真实存在的,一下子就让方未启想起很多年前,他的妻主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被赵韫怒斥的情景。
当初他不是当事人,只抱着看戏的态度,今日身临其境,他连心都发着虚。
“我......”
方未启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赵韫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像晴阳化雪,绽出一抹灿然夺目的笑容来。
他说:“相好的,你回来啦。”
“嗯。”傅闻钦揽过他,无比自然地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道,“去吃饭罢。”
“好。”赵韫温声应着,攀住傅闻钦的小臂,回头睨了眼方未启,无声做了个口形——跟上。
方未启抽了抽嘴角,认命地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