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太君只道他要安排去潞王府谢罪,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正不放心地还想再嘱咐几句,就见裴玄思撑手起身,唇间抿着淡薄难辨的笑。
“既然京里这么多是非,让祖母跟着遭罪,实在于心不忍,孙儿思虑过了,颍川那里也不合宜,还是送你老回刘家乡间去颐养,往后无论孙儿在京里惹出多大乱子,都不会连累到你老人家。”
条门口那道日影偏了又偏,越来越长。
屏风后的沐桶,也渐渐被笼在斜直如刀的光斑中。
迎儿侧着膀子进门,把满桶热水放在地上歇手。
“娘子,都好几个时辰了,你再这个洗法,身子都要……”
抹了把汗抬头,却猛然发现沐桶里空空的,除了细缕的热气外,什么也没有。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四处去寻,里里外外找了半间屋子,一回头才瞥见坐在隔间里的人影。
“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可吓死奴婢了。”
迎儿跑过去,看自家小主人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一只木箱上翻书,并没什么异样,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吓你什么?难道怕我犯傻轻生?”
姜漓没抬头,倒像自嘲似的一笑,拿着书翻了几页,轻手放在身边,又从箱子里捡出一本来看。
“娘子可别说这种话,弄得我心里怪不踏实的。”
迎儿纠着脸,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见她翻翻找找,都是些医书药典,诧异之下,随即恍悟:“娘子,你,你不会是想……”
她没真说出口,可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姜漓低头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娘子,那种药伤身子的!弄不好,以后也难再怀上孩儿了。”
迎儿脸色一变,急忙扯住她:“你虽说是被……也未必就一定会出事,依我说,还是先等段日子再看看吧,兴许就过去了呢。”
用药避子的害处,姜漓当然清楚,可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愣了下,摇头道:“真到了那时候,我怕就硬不起心肠,伤害那个孩儿了,倒不如趁现在就及早了断……你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
迎儿又费了半天劲,还是劝不住,替她难过之余,不由又记起恨来。
“那天杀的裴玄思,自己做了恶,却叫娘子你来受罪,老天爷不收拾他,真是不开眼了!”
骂了两句,转而又哼道:“幸亏圣上就要降旨让娘子跟那畜生和离了,以后再嫁个如意郎君,早晚不踩死他,也气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