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懿皇后的封后大典,是圣文武皇帝掌国晚年的最后一场盛典,场面之宏大庄重,远超天子册立元后的仪制,令万民侧目。
众臣起初对明后垂帘颇有微词,盖因天子体弱,先是帝后同临,再往后便是武帝露个脸就走,直到近日竟是独有明后一人于珠帘之后临朝。
但这些细碎议论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不知是否有天子于背后指点。明后行事老辣果决,颇有武帝初登基之时的峥嵘之相。
且明后不与朝臣相交,不养近臣,无论与哪位大人都划得界限分明,甚至对睿王都是如此。倒令人不得不信,明后只为辅佐久病的天子,而无半分私心。
如此以往,至少朝臣面上都露了敬服,再无人以此生事。
然而朝堂上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留居深宫照顾宋允的睿王妃竟是因一时之失,牵连出了祥符年间最大的一桩谋逆案。
虽定远侯府谋逆,睿王纵使无辜亦受几分牵连,但明后仍旧秉公处置,未留情面,摧枯拉朽一般利落地审清了整桩案子,手腕之冷酷果决,令人心服之下以不免齿冷。
“午后我就派人送了俞雅去大理寺,想来贴加官之刑,即使活计细碎此刻也该了了回宫,你若想见她最后一面,此刻便动身吧。”萧令明悬腕纸上,笔下不停,并没有去看坐在自己身前的宋显。
宋显失笑,“我去见她作甚。”
萧令明抬眼瞥了他一记,“全一全你睿王仁义之名。”
“萧……”宋显顿了顿,又改了口,“皇后,那些不过是表面文章。”
萧令明听见他称皇后,不由得笔下一顿,又觉得让他改口称母后也没什么意思。他收笔上提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这道薄绢递给了宋显,“那就代我走一趟,早日了断了这件事。”
宋显接了,一看,“你倒是对女人一贯手软,三尺白绫叫她痛快。”
“人不是生来就偏激愚蠢的,总是因人因事,才走到今日。”萧令明言语冷淡地随口打发他,“去吧,有话要说也等你事情办完了再说。”
……
霖铃阁。
俞雅自大理寺刑房回来之后并没有进内室坐着,反倒散发素服,独自坐在中厅的小院里抬头仰望着天际日渐西垂的夕阳。落日的余晖落在她素净的面上,连面上细碎的绒毛都显了出来,一打眼看,仿若未出阁的豆蔻少女一般,哪里能想到是曾行出那等骇人听闻的阴险手段的人呢。
院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俞雅,她转头看向大门,见是宋显,面上露出了豪不遮掩的惊喜,继而又看到了他身后内侍手上奉着的三尺白绫,瘦弱的肩胛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见宋显亲自接了白绫,又打发了黄门出去,她这才慢慢起身,盈盈一礼,“王爷来了。”
宋显没有说话,走到了她的身前,将手中装着白绫的托盘放到了石桌上。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落在了如雪的白绫上头,细致地抚摸着,俞雅感受着掌下冰冷细腻的纹理,深深吸了一口气,“王爷,替妾带句话给皇后娘娘吧。”
宋显说:“你说。”
俞雅抿了抿唇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可也不知她在笑些什么,“妾多谢她让妾看着他们上了路,看着他们在刑官的手下哀嚎辱骂,咬牙切齿地诅咒妾这个不孝的女儿。连我的母亲,饮下毒酒前都不愿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