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
“好有出息。”胤礽冷笑。
玛尔珲哆哆嗦嗦从马背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抖成一团,颤声道:“太、太……”胤礽不欲暴露身份,蹙眉道:“像什么样子。”一个伶俐的侍卫立刻拎起他,将他拎到一边,阻止他说下去。胤礽赞赏地看了那侍卫一眼,伸手扶起美少年,道:“抱歉,让老板受惊了。”
美少年站起来比胤礽高一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垂首不说话。班主倒是个乖觉角色,连连道:“不敢。”又示意美少年给胤礽道谢,美少年却不理会。胤礽笑了笑,带着众侍卫走开,不理会围观众人各种猜测疑惑的眼光。
拎着玛尔珲的侍卫在走出众人的视线后放开了他,胤礽站住,侧着身子看着玛尔珲,似笑非笑道:“堂叔,今天好威风呀。”玛尔珲又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脚边,结巴道:“太,太子爷……”胤礽避开这一礼,道:“不敢,我可受不起,按辈分,我还是您的小辈呢。”玛尔珲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胤礽见他这么大个人,方才还耀武扬威,现在跪在自己脚边头磕的像个磕头虫,心下厌恶,面上却不显,只是道:“你哪里该死?”玛尔珲道:“奴才,奴才……不该仗势欺人……”胤礽冷笑一声,道:“方才不喝住你,你想说你是谁?安和亲王府的世子?万岁爷的堂兄弟?太子的堂叔?母亲是仁孝皇后的亲姑姑?——好煊赫的皇亲国戚!”玛尔珲一下子瘫在地上,连连磕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胤礽眯着眼睛道:“我千般告诫,决不可仗势欺人,原来我的话都是耳旁风?”
这句话太重了,玛尔珲可万万不敢承认,忙分辨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眼珠子乱转着找理由,“这次,是,是……那个臭戏子,他辱及……”
胤礽冷声道:“够了,今日回家,到祖宗祠堂里跪四个时辰,明天去给被你打伤的那位老板端茶道歉。”玛尔珲不敢置信地抬头:“太子爷,那……”是个戏子!而他是铁帽子王府的世子!达春也惊讶地看胤礽,但跟着胤礽这么多年,胤礽终于把他调教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话时该闭嘴了,所以也没有开口。
玛尔珲下半句话没敢说出来,但胤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胤礽的理解是,戏子怎样,众生平等,说不定灵魂要比你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高贵的多了,但在这时代话却不能这么说出来。他静默了一会儿,直到玛尔珲都觉得惶恐不安了,才叹了口气,回身亲手把玛尔珲扶起来,道:“堂叔,你以后是要继承安和王府的人,总这么没成算怎么行呢?”他的语气让玛尔珲强烈地觉得自己哪儿错了,更加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胤礽这次才和声道:“皇阿玛花了多少力气安抚下南方?皇阿玛费了多少心思来消除满汉之争?如今秋闱,天下士子云集京师,士子多是汉人,可以说是全天下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这里,你却闹出这一出,这不是打皇阿玛的脸吗?”玛尔珲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忌讳,顿时面如土色。胤礽安抚道:“好了,你快些补过,也就是了,幸好如今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唉,玛尔珲堂叔,你小时候是皇阿玛亲口夸过的老实人都难免犯这样的错,其他奸猾些的不定什么样子呢。你代我看着些,若知道了有人打着我的旗号做那些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勾当,一定要记得禀报我,我门下绝不容许有这些事情。”胤礽顺口收一个小弟,玛尔珲感激涕零、受宠若惊地连连答应,达春则偷偷吐了下舌头。胤礽警告地瞥他一眼。
与玛尔珲分开,胤礽看看天色不早,往皇宫走去,走了几步又站住,吩咐冉默:“看着玛尔珲,虽说是道歉,也别让他做的太过,失了体统。”冉默年纪虽然小,但却是胤礽伴读中最眉眼通挑和有政治眼光的一个了,在中和园门口喝住玛尔珲的一幕就可见端的,办事最知道分寸。冉默应道:“是。”胤礽又似笑非笑向达春道:“我可知道你的性子,那些话也是说给你听的,你在外面跟人家逞勇斗狠我不管,要是也做下那些什么狗仗人势的缺德事情,就最好瞒的紧紧的,祈祷着一辈子别让我知道,不然你知道我的性子,可是从来不会手软。”达春忙垂手道:“奴才明白,奴才不敢。”
胤礽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一个有些高傲地声音道:“哟,二弟,教训下人呢?”胤礽回身,只见一行骑马的锦衣少年正从巷口经过,打头的正是自己家数字军团的老大——胤褆,身后跟的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们都是他的伴读。
胤褆从马上滑下来,走过来作势要行礼,胤礽当然拦住他,连带也止住忙跟着胤褆跃下马背、走过来行礼的其他少年,道:“大哥今天也出来了?”他个子比胤褆低,说话的时候仰起了脸,淡粉的花瓣般地嘴唇微微含笑。这时候正是傍晚,西边的天际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胤礽恰巧向东站着,简直就像站在霞彩里,一张脸毫无瑕疵,犹如明珠美玉,漆黑的凤眼眼角微微挑起,光彩离合,几乎有些含情模样,胤褆看的竟然有瞬间失神。不止他失神,他身后的伴读也有一半看呆了,达春不屑地冷哼一声。
胤褆回过神来,掩饰地回了一下头,结果却看到自己伴读失态的样子,陡然不悦,沉下脸来,道:“不错,今天天气好。”胤礽看了眼彩霞满天的苍穹,道:“是个好天气,不过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大哥呢?”胤褆本来还打算再转转的,不知为何却鬼使神差地道:“我也该回去了。”胤礽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以这位童鞋平时地表现,胤礽以为他就算要回去,也该找个理由不和自己一路才对,但这话既然说出来了,他也只能道:“那咱们一起回吧。”于是一同回去。
路上,胤礽又习惯性地又买了几个拨浪鼓、竹风车、蝈蝈笼等小玩意,自己家的数字军团目前已经排到十三了,小十三刚刚一岁,其余几个也差不多是一年一个往上排,正是玩这些小玩意的时候。胤褆见他站住买这个,不屑地移开目光。
因为士子秋闱,胤礽常常出来在北京城里转,观察古代读书人的生活百态,尤其是“高考”时候的表现。这年的会考考期是八月十八,连考三天,然后九月九放榜。八月二十一考试完,胤礽特别到会试的地点贡院那里等着看那些读书人从贡院出来,谁知贡院门口都是等着接那些考生的家人、下仆,挤的水泄不通,什么都看不见。幸而达春聪明,花钱在旁边茶楼的二楼上上包了个视野好的雅座。
胤礽在茶楼上等着看“高考”结束,时辰一到,专门看守监考的官兵们打开贡院的门,里面的读书人顿时蜂拥而出,欢天喜地者有之、哭天抢地者有之、兴奋者有之、沮丧者有之,跟路瑶当年参加高考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情绪放大了好几倍,还清一色是男的。胤礽有种别人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而自己不用挤,走了后门到目的地的小人物优越感,趴在茶楼二楼的窗口看的兴致勃勃。达春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来看这个,抓耳挠腮百无聊赖,冉默见他来看这个,倒觉得他毕竟还有点同龄人的好奇心,看他的眼光柔和了许多。
看完了高考解放,隔了一天又来茶楼上听这些考完试像开锁的猴子一样轻松兴奋的读书人高谈阔论,见识这年代读书人的精神风貌。
胤礽出宫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众伴读一起陪着的,他们一行虽然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但京城权贵家子弟众多,而京城再怎么说就这么大的地方,加上胤礽低调的习惯,并不多显眼。若不是胤礽太过出色的相貌,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显眼。
作者有话要说:玛尔珲形象纯属创造,与历史不符,请勿较真
另:晋江最近实在太抽,偶回复滴留言被抽走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无奈,只能在这里给写长评滴几位鞠躬,致以最深切地谢意了~~~~非常非常感谢!!!
再:本文要封推了,需要一个封面,可素偶不会弄,哪位有才地亲亲帮忙画一个吧~~
受受相逢(上)
胤礽为了维持自己郁郁寡欢的高洁形象,每次出宫都只是在街上随便走走,或到各佛寺庙宇礼佛,难得进这么热闹的茶楼,这回进了茶楼,十分兴奋,端着一国储君高贵淡然的架子在雅座上品茶,其实伸长了耳朵兴致勃勃地在听楼里三教九流的喝茶人谈论八卦。老北京的茶楼是有名的小道消息集散地,什么奇谈怪论都有,胤礽听的津津有味。
此时会试刚刚结束,楼里多谈论多是刚过去的那场考试和对今年状元郎人选的猜测,胤礽听了半天,分析推测此次大考有两个热门人选,一个是浙江秀水的沈廷文,一个是江南上元的胡任与。这两个大热人选现年一个十七,一个二十一,都未娶亲——胤礽觉得,这一点才是让楼里说的口沫横飞、兴高采烈的众人最兴奋的地方——据传都是斯文年少,秀美无双,一个是去年乡试的解元,另一个,居然是上上次乡试的解元——也就是说,十四岁就拿了江南乡试的第一名!虽然说上两次会试运气不好落了第吧,但人家那是纯粹的运气不好,一次考试时生了病,一次泼墨污了考卷,那学问可是实打实的,况且又多学了六年,今年的会元状元只要不再出意外,那简直一定是人家的了!……
胤礽正听的高兴,忽听坐在和他们斜对的窗边的人大呼小叫惊呼道:“解元公!解元公打楼下过了,两个解元公都打楼底下过呢!”立时有很多人呼啦啦围过去那个窗户看,胤礽也十分想凑过去看一看,领略一下古代的状元风采,但碍于身份不能去,好奇心憋的很是痛苦。达春就没有他这顾虑了,道:“我也去看看。”蹬蹬蹬跑过去挤入人丛,另有几个伴读也耐不住好奇没入人丛。
围在窗口的人像在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各个新奇的两眼放光,朝楼下又是招手又是叫唤:“解元公!解元公!……”还不时发出诸如“啊!”“唉!”“呀!”等等赞叹意味的音节,艳羡地评论:“果然是风流少年。”还有人摇头晃脑地念酸诗,“绮绣巷陌,芝兰年少……”胤礽急的脚都痒了,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却还是要端茶做淡然含笑状。达春和另外几个伴读终于从人丛中退了出来,回到他们桌子边,抹抹脑门子上的汗,胤礽支棱起耳朵等他们发表观后感,他们却道:“没看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