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烽火?”叶长青心中的惊惧渐渐要化成风暴,席卷而来,他抽着气问,“魔道东君也醒来了?!”
“你别装了!!!”那人猛然爆吼,提起剑疯狂地跑了过来,边跑边骂,“云师兄的尸身也是你该碰的?!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他大概明白自己是活不了了,收起了人性之中,面对强者本能的奴颜媚骨,踩着堆积如山的尸体,誓与心中的道义同葬。
“你等等——”叶长青朝他伸出手,还未说完一句话,就见他脖子向后仰了一下,咽喉部位多了一道红痕。
然后长剑落地,人也歪斜地倒了下去。
“谁?!”叶长青猝然转头,正对上那戴着银面具的黑衣人,刚刚收回血一样的长鞭,后者一看到他,立马单膝一折,利落地跪在地上。
“你——”
“属下沈画,拜见东君大人!”
“……你叫我什么?”
“东君大人!魔族崇尚弱肉强食,昨夜您压过了南君迟鸢,就是我们的新主人,沈画代天下魔族向您投诚!”
叶长青神情木然了许久,借着现如今的状况和方才发生的种种,终于大致想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
南君迟鸢意欲纳川夺他的舍,结果阴差阳错,被他强压了过去,纳川不成反被纳,而他们一人一魔的魂魄在争斗之时,丧失了理智,大开杀戒。
而正好在不久之前,自己传讯烽火同俦所有门派,驰援临海城……
目光一寸一寸划过原野,叶长青认出了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有的在折梅山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在其他门派缘悭一面。
他们都曾怀着同样的信念,镇守黄泉海大封,将魔族赶出人间,保卫苍生太平。
可现在呢?
他终于明白,云逸双眼里那异样的感情是什么了。
错愕,不解,愤怒……还有失望。
今夜守城和奉命赶来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地信任着他,信任胜利终将属于烽火同俦。
不过,他让他们失望了。
是啊,眼睁睁地看着一同枕戈待旦的兄弟,把刀戳进自己心窝,换谁,能不怨怼呢?
只是,他不想这样啊!
叶长青这人好强,好到近乎偏执的程度。
他习惯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风霜自己扛,委屈自己忍,若是身边人平安喜乐,他会比谁都开心。
到头来,事与愿违,一切全完了。
他长长地吐出口气,那一口气中,深藏着他的灵魂和肺腑,深藏着他入道以来,所有的信仰和荣光。
他拂手去合云逸的眼睛,可是做不到。
其实不止云逸一个,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吧?满地残骸里,应锁着无数不甘枉死的英灵,目光空洞,齐刷刷地向他投射过来。
叶长青不怕死,但却怕这些带血的目光。
少年时,不知听谁说过,能以眼泪宣泄的痛楚,不是真正的痛楚。
他深以为然。
他不爱哭,也不相信哭能解决问题,受了伤,从来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暗处蛰伏,反戈一击。
可没想到的是,有生以来,他头一次有了流泪的冲动,却死活都流不出来。
丹心熬尽,唯余死灰半抔。
高垒的尸堆里,叶长青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朝临海城的方向走去,心想着翻过这座城,就是昆仑山,上面有万锋剑派,里面有烽火令主。
天道在上,判我下地狱吧。
“大人,您这是去哪里?”身后,沈画高声问。
叶长青不答,固执地向前走去。
“大人,您醒醒吧,回不去了。”
“滚!!!”他暴喝一声,手腕一翻,玄铁扇动如飓风,只是其上灌注的再不是纯净灵力,而是魔气。
沈画堪堪躲过几成,不顾身上黑袍变成碎布条的危险,欺上来挥手打开一面水镜:“叶仙君,该去该留,先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再说吧!”
叶长青本欲再打,可目光一触到那水镜中的影像,就僵住了——
惨白如鬼的面容上,其他没变,唯有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噩梦一般的紫瞳。
·
万幸,温辰其中一只眼睛,还是清澈的黑白色。
他只是半魔。
白衣少年站在尸积如山的大厅中央,地上铺了一层厚而黏稠的黑血,有妖狼的,有魔修的,还有他自己的。
他好像也是清醒没多久,手中尚提着一个刚拧下的新鲜头颅,血液从脖子的断面上淌下去,像开了的水龙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