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聪明!”孟岳一掌呼过来,却被他微一欠身,擦着肩躲过去了,肉蒲扇一样的手轰在桌面上,动静好不一般。
原想野蛮地表示一下“友好”,却没表示成功,孟岳讪讪笑一下,附耳道:“老温,我就知道你虽然天天住在洞穴里,对外面的事照样清清楚楚!你们读书人对这种的叫什么来着,就那个没出茅厕就知道外头怎么回事的?”
这人和他不对付的时候,那是真的不对付,哪哪都能找上茬来,现在单方面冰释前嫌了,又表现得跟他是“过命兄弟”似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温辰颇感无语,叹口气:“未出茅庐,已知天下三分。”
孟岳听后,立马朝他竖个大拇哥:“哎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那天听授课师兄讲过,结果睡了几觉又给忘了~”
温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撤了撤,送给他一个略微怪异的微笑:“那你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不会就为了说这些吧?”
“干什么?当然是提醒你了!”孟岳啧啧两声,一副无间道小弟传递情报时的语气,“今天来的两个疏影峰弟子,一个叫沈宁静,练气七阶,水属性;一个叫江致远,练气九阶,金属性!入门弟子找潜龙院的茬,这事儿虽然是欧阳在经手,但后面要是没有于长老的默许,他们哪敢乱来?”
闻言,温辰执笔的手停住,细软的毫尖在纸面上洇出一片乌黑的墨迹。
他心想,对方只来两个练气境的,不高不低,看着像是欧阳川能控制得了的人,出事也不会出大事,自己这个撞大运被捡回去的废柴,若是被这两个练气境的家伙打倒,叶长青脸上绝对不好看,但追究起来……
反正是欧阳川领人来的,怎么也就是弟子之间的斗殴而已,到时候于惊风可以一个不知情,什么毛病都没有。
看来,这也是欧阳川为了讨好于惊风,故意要做下的傻事了。
一旁糗着的孟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他是被吓着了,心满意足道:“知道厉害了吧?现在跑还来得及!反正老孟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求多福吧。”说完,他一大坨跳下凳子,哧溜跑了。
他俩这边咬耳朵完毕,那边两个欧阳川的狗腿,你一搭我一搭,聊得还挺开心——
“嘿!看他,一点都不害怕呢,是不是上回挨了欧阳师兄一掌,被打傻了啊?”
“说什么呢,那么容易就傻,还是温公子吗?”
他们说话毫不避讳,惹得一些中立的弟子满腹疑云。
“欧阳师兄自从跟了疏影峰于长老,进境飞快,听说都已经练气九阶,马上就能上筑基境了!他怎么回事,要真惹人家动怒了,随便动动手指头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哎谁知道呢,听说他跟了凌寒峰叶长老,那应该也算是旗鼓相当了吧?”
“什么?凌寒峰叶长老?!”说话的人显然吃惊不小,“就是那个最年轻的元婴境?不是吧!人家收徒不是只收上品灵根么,温辰这样没灵根的,怎么可能入了他法眼!”
温辰听在耳里,暗暗摇头,讲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了叶长青的法眼的。
叶长青给出的理由是,自己的爹娘于他有恩,但温辰总觉得这不太靠谱,因为……他从没在他们口中听说过叶长青这个人的名字,说得再远点,他都不知道他们还和折梅山的人有联系。
如果这一点是捏造的,那叶长青图什么?难道图他做饭好吃?
……想到这,温辰自己都觉得想笑,太扯淡了,虽说这一个月来,每次自己走向折雪殿厨房的时候,那三只都显得特别郑重其事,尤其阮凌霜,简直要焚香沐浴,更衣膜拜了,但这算什么?
他嘴角向下沉了沉,冷静地否定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侥幸论断。
说起来,若是真能谈得上有点关联的,大概也只有那一件事了——
正心思离乱间,身后忽然吵嚷起来,一个个弟子们或恭敬或讨好地叫着“欧阳师兄早”,“欧阳师兄好久不见”,“恭喜欧阳师兄又进阶了”等等,气氛一下热闹了不少。
原来,是今日挑衅的正主到了。
欧阳川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进来,一打眼就看着温辰坐在座位上,心里不爽,使个眼色,一号小弟沈宁静就上来挑事了:“哟,一大早这么用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温辰温师弟,失敬失敬。”
说来惭愧,这沈宁静其实早已是个正式弟子了,现在却跟在尚未入门的欧阳川后头,这里头着实又把不得不说的辛酸泪。
首先,他是下品水灵根,当初压着线进了疏影峰,在一群中品和上品灵根的师兄弟里,一直充当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混了七八年,毫无起色。
然后,欧阳川是上品火灵根,金贵得很,一去疏影峰长老于惊风那里,就被赐席室内,日日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子这么得宠,以后八成会坐上疏影峰首徒的位置,若不趁现在还是个潜龙院弟子时就巴结上,再晚了,怕是嘉宾如云,自己根本就挤不进去了!
所以,为了讨好未来的大佬,沈宁静一个年近三十的“老年人”,才腆着脸到潜龙院这种毛豆芽遍布的地方来找茬。
他刚才一声喝出,原本闹哄哄的讲剑堂一下安静下来,二百多号人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他们这。
沈宁静心想,只要这小子敢顶撞他一句,就要他满脸开花。
谁知,温辰不但没顶撞他,连理都没理他。
气氛顿时有点诡异。
被晾一道,沈宁静脸上挂不住了,上前一步,一掌拍在桌子上,不善道:“温辰,我跟你说话呢,聋了吗?”
温辰纹丝不动,依旧低着头,看着那本平平无奇的书,眼观鼻,鼻观心,真像个聋子一样,把他当空气。
最尴尬的是,就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聋子”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页角,特随意地翻了页书——
“好,这是你逼我的,就别怪我无情了。”原本还只是想小小教训他一下,这下火上浇油,收拾不了了,大概是属于正式弟子的奇怪面子心理作祟,沈宁静怒从心起,一点规矩不讲,携着寒冰灵力的一拳转眼飞至!
“啊——”“呀!”“打人了——”周围一片惊叫声,胆子小的女弟子直接捂住眼睛不敢直视。
一声轻微的碰撞过后,沈宁静后退几步,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竟然,流血了。
他没说话,与他同来、却一直观战的二号小弟江致远先嚷嚷起来了:“沈师兄,你能不能行啊,打个没灵根的小废柴都这么费劲?”
沈宁静懵逼道:“不是,他,他,他使诈!”
这一嗓子惊天动地,可“使诈”的温辰却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书,仿佛刚才打出去的那一招跟他毫无关系。
“还装?!不狠狠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好歹!”江致远又叫了一声,沈宁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丢大脸了,不相信刚刚那一下真是这小子打的,大马金刀地跨上几步,直接祭出弯刀法器,如裹风雷似的砍了过去!
于是这一次,讲经堂所有人都看到,坐在那静静背书的清秀少年,就那么轻轻一弹指,一道凌厉剑气冲出,甫一撞上,沈宁静手中的弯刀,就飞出去了。
在满堂惊呼声中,温辰终于背完了最后一句,神清气爽地抬起头来,没事人似的,问了一句:“二位师兄怎么了,请问是……找我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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