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柳明岸无所谓,敷衍的语气似乎是在嫌他多嘴。
叶长青却是浑不在意,继续道:“到时候江城得很热闹吧,尤其是长江沿岸,赛龙舟什么的,不得聚起好多人来?”
“嗯。”
“师兄,我的意思是,这种时候最容易被魔族趁虚而入,人流越是密集,越是难以保护,所以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柳明岸终于从“丹炉道侣”身上移开目光,赏了他一个眼神。
“我觉得临近这些重要节日时候,要先对城镇周围的山川河流,一一检查几遍,确保没有藏匿的魔族或是别的什么祸害,再者——”叶长青顿了顿,道,“节日当天最好是派修士巡逻,若是多些金丹以上的,就再好不过了。”
柳明岸将他的话略略思索了一下,有点疑惑:“江城附近向来都有布下的护城结界,还需要再做筛查吗?”
叶长青笑:“师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如果人家不从陆上或天上来呢?长江源头远在昆仑唐古拉,会不会有魔物顺着江水潜行而下,可说不准的。”
柳明岸沉默一瞬,颔首:“有道理,这点确实是疏忽了。”
他又在纸卷上飞速记了几列字,垂着眼皮,随意道:“长青,论剑大会过去还不到半年,你可真是长大了不少。”
叶长青眉心一跳,装得若无其事:“怎么?”
柳明岸笑笑,边写边说:“没怎么,就是我还以为,端午节快到了,你得一门心思盘算着怎么上城里面玩去呢,没想到,倒是这么为江城百姓考虑着……看来做了师父的人,就是不一样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少年了。”
“呃……”叶长青一时语塞,原来前世这个时候的自己,在师兄眼里就是这样子。
不过有一说一,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没毛病,当时他就是兴致勃勃地带着三个小家伙去看龙舟来着……然而,要不是他贪玩,那天长江两岸说不准要乱成什么样子。
叶长青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心想重来一世,决不能让那样的祸事再次发生了。
“白术,白术——”
忽然,柳明岸急促地唤起了那侍药童子,可是还不到一刻钟,人家没回来,他继续焦急地埋怨,“哎呀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这个时候开小差,刚才就不应该让他出去的!”
叶长青听着,忙问:“师兄,什么事,我能行吗?”
柳明岸双手透过那幻影水镜,正在丹炉里面操纵灵流,当下也分不出手,只指挥道:“能行,就拿个木灵兽骨粉,在进门左数第七个架子上,第三排,第……”
他凝眉想了片刻,没想起来,泛泛道:“就是那个瓶口上画着一圈红色的瓶子。”
“红色的……”火不能熄,叶长青也不好起身,就站在当地,环视着他刚才指出的那个位置,一目十行地搜寻着瓶口画红圈的那一只——
“快快快,等不及了,再不来这炉驱魔香又要报废了!”
叶长青本来就被那琳琅满目的瓶罐给闪花了眼,此时又赶上他催,心里一急,目光突然盯住一个瓶子——
玄黑色,大肚细口,瓶口下一寸的位置画着一道红圈。
就是它了!
他右手一招,一道“水蛟”伶俐地叼住了那只药瓶,在空中划过一条亮丽的圆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柳明岸手边的原料架上。
许是实在着急了,后者接过后,看也没看一眼,飞快地拧开盖子,哗哗哗,一股脑全都倒进丹炉里去了。
下一刻,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整个黛青色的丹炉,颜色蓦然变深,灵石铸成的炉壁上呈现出被极高的温度灼烧后,明艳的火红色,原本就燥热的洞窟,一下子蒸腾起来,好像整个被架在一座火山上烤似的。
连空气都不流动了,放眼望去,所有东西都是一片扭曲撕裂的景象。
柳明岸神色僵了僵,脖子机械性地低下来,问了句:“你刚才拿的哪一瓶?”
叶长青也觉出不对,咽咽口水,缓缓抬手指向了置物架上空出来的那个地方——第三排,左数一、二、三……
气氛凝滞了大约一个心跳的空隙,突然一声厉喝暴起:“快跑!!!”
与这喝声相应和的,则是炼丹炉剧烈的颤抖,那三丈多高的庞然大物,好像一个快要被撑爆了的破麻袋,灵石炉壁摇动两下,倏地裂开第一道口子——
“轰!!!”
一刹那,盘古开天地,炼丹炉……炸了!
三昧真火和浓烟碎块的混合物中,两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宛如被投石车猛抛出去的大石块,随着滚滚的气浪,一同扑出十几丈远!
大概,半盏茶后。
“咳咳咳咳咳咳——”叶长青扒拉开身上几乎堆成小山的丹炉碎片,咳得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黑得跟刚从烂泥坑里□□似的。
几尺外,柳明岸比他只坏不好,因爆炸时离丹炉更近,不光是黑,连头发都被烧得只剩了三分之二,一蓬一蓬向外炸着,跟个泡在墨汁里的蒲公英一样。
“师,师兄,那,那是什么玩意——”黑炭叶仙君给炸得有点懵。
“……不出意外的话咳咳咳咳咳咳——”对面的黑炭柳仙君捂着胸口,咳嗽好半天,终于梗了梗脖子,白眼都快翻没了,“那是烈火灵兽骨粉,效用最是暴戾的一种,加在三昧真火里,两种至阳之物起了冲突,就,就……”
叶长青:“……”
柳明岸:“长青啊,你也太不靠谱了咳咳咳,跟我烧了这么些年的炉子,怎么连,连木灵骨粉和烈火灵骨粉都分不清?几个月前咳咳咳你还帮我取过一次呢……”
叶长青:“……”
他真想大喊一句——师兄,什么几个月前,我这分明都过去十几年了好不好啊???
敢问:哑巴吃黄连,到底有多苦?
答:嘴里苦,心里更苦。
某人五指插进额发,将前面乱七八糟的头发向后顺了顺,然后抬起他那张黢黑中不失俊俏的脸蛋,十分诚恳地道了一声:“师兄,对不起,我真的真的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