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2)

叶长青视线低下,就着明灭的烛光,落在了少年莹白的侧脸上,没来由地,心就往下沉了沉。

“小辰,玄黄前辈最后是什么下场,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你还想和他一样,落得个以身饲鬼的凄凉结局,就是个好?”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是觉得累得慌,全身筋骨都有点软踏踏的,想一想,可能就是出于长辈过来人的疼爱之情,有时候,其实并没多么望子成龙,只不过是希望这孩子能够平安顺遂地过上一生。

可温辰不这么想。

他尚是十六七岁,最朝气蓬勃的时候,好容易吐露句真心话,就被对方全盘否定,镜子里,少年的神情变得焦灼:“师尊,你先别急着责骂我,听我说完行吗?”

叶长青微一颔首:“你说。”

不太敢直视他,温辰看了一会儿梳妆台上的银剪刀,闭上眼睛,一鼓作气道:“我小的时候,跟着爹娘去过很多地方,我明白世道不太平,人间多离乱,何况许多年前,昆仑山河洛殿里南方的烽火已经燃起来了,魔族卷土重来已是定数,我作为一个修道之人,如果能为即将到来的那场战斗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也算是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说完这一串,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转过身去,双手轻轻拽上那淡青色的衣袂:“师尊,我不是一时兴起说大话,真的,这些事我想了很久了,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从前我根骨不好,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

少年忽然雀跃起来,俊秀的面容上都是心愿得偿之后的快乐:“现在我不是废柴了,不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灾星,修不了正道,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变强的,师尊,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叶长青:“……”

人年少时,最珍贵之物,不过也就那么几件——不顾一切爱上的人,赴汤蹈火也要成的业,以及,一颗无论如何都冷不透的心。

……这些事,他怎么能够苛责。

“好吧,真是怕了你了。”叶长青轻叹了一声,探身,从镜前执起一把深棕色的桃木梳,缓缓搁到少年柔软乌黑的发上,无奈地一展眉,“小辰,那你给我说说,你心目中的英雄,究竟……是什么样子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许多年后,表白的那天——

小辰:师尊,你自己说的,年少时不顾一切爱上的人,你不会忍心苛责的,对吧?

老叶:……行吧,真是怕了你了。

第144章 铸剑(十二) 糖好多,发不完

屋外,凤箫声动,华灯辉煌,属于朱雀神火节的喧闹声,渐渐起来了;屋内,木梳齿暗香萦绕,徐徐游过青丝,两盏明灯绘着一双璧人,青衣雪影,相映成趣。

隔着一道浅浅的竹门,伴着烟花与欢笑,温辰娓娓讲起了他内心里的风景。

“往远了说,上古时候的战乱,应该比现在多多了,史书上不是写了吗,魔族、鬼族横行于世,动不动就赤地千里,十室九空,我原来以为,这可能是后人的夸大,可在见到玄黄前辈后,我渐渐明白,那些大概就都是真的。”

“我坐在前辈身上,飞过那么多冥界的山川时,我就在想,自己如果也能像他那样,为着心中的信仰,燃尽自己所有的光和热,那到死的时候……应该是毫无遗憾的吧?”

叶长青正弯着腰,和一团打结的头发作斗争,闻言,轻轻一哂:“朱雀神鸟,那是我们一般人能够得着的吗?小子,你举个稍微现实点的例子好不好?”

“现实一点的啊,”温辰被他拽得有点疼,“嘶”了一声,接着道,“那就我们折梅山自己的前辈,封镇魔道北君的剑圣叶岚?”

“哈——”叶长青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举起拿着梳子的那只手,好笑地拍了拍他天灵盖,“这就是你所谓的现实?剑圣叶岚,那是修真界几千年才出了一个的惊才,传说气质清冷若仙,剑法出神入化,凡人单单看上一眼,就觉得此生无憾,怎么,你要学他呀?”

“呃……”温辰脸有点热,讪讪道,“是你让我举的嘛,我又没说我达到叶岚前辈那样的高度,再说了,师尊,难道你认为他不算是英雄吗?”

这一军将得好,因着对叶长青来讲,叶岚是个特别不一样的存在,从幼时的青衣入梦,到后来的剑法传承,虽然至今还从未见过一面,但在他心中的地位,那是无论什么人都不可撼动的。

“算,怎么能不算,他不光是英雄,还是大英雄,镇压魔道四君之一,这不管放到哪年哪代,都是名垂千秋的功业。”叶长青终于打通了那一团纠结的头发,惊喜地叹了一声,“好是好,可是我等凡人呐,还是不要目标如此远大啦。”

“唔……”温辰凝眉思索了一阵,却有点犹豫,“师尊,那我再说一个,这一次,你可不许笑话我了。”

身后,叶长青正将檀木梳轻插入他头顶的发旋,顺着走势,流水一样缓缓滑了下来:“嗯,是我不对,不笑了,不笑了。”

“好。”

温辰点点头,再开口时,五官里的温柔呼之欲出:“其实我早就想说的,我爹和我娘,他们是我心目中一辈子的英雄,没有谁能比得过,不管别人同不同意,是不是会笑话我,我都是这么想的。”

他侧脸看向自己师父,巴巴地问:“师尊,你说是不是呢?”

叶长青莞尔:“是,当然是。且不说雪月双仙扶危济困,侠肝义胆,便就是一对最最平凡的夫妇,在自己孩子的心中,也应该是不可代替的人物。”

灯火映照下,他眸中有细腻如水的光芒闪过,有什么心事似的,轻轻唏嘘一声:“小辰,实话说,你挺幸运的,至少还有父母可以怀恋,不像我……连自己爹妈姓甚名谁,相貌几何都不知道,想追忆都没个追忆的对象。”

温辰忽然想起来,一个多月前在自己房中,师尊也提过一次他无父无母的事情,只不过当时自己正忙着生闷气,没管这一茬,让它不知不觉地溜过去了,这一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师尊,你小的时候……是个孤儿吗?”

“嗯,我从小就是一个人,在长江边的一个小镇里讨生活,对,就是小巷子里和狗抢食的那种小叫花……嗐,说起来还有点丢人,那时候因为没人管嘛,自己又吃不上饭,饿得没办法,我就灵机一动,组织了一帮子小叫花,成立了一个偷鸡摸狗小队,看着谁家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就半夜没人的时候去摸,仗着人小鬼大,好一阵子都没被逮着过,可是好景不长——”

“怎么不长了?难道你被人抓着了?”

“是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怎么抓着的?”

“是这样,那天,我在街上游荡的时候,看着个穿青衣的哥哥,笑起来很好看,谈吐也风雅,腰间挂着的荷包一晃一晃,露出几颗圆滚滚的糖。”

“小叫花子,能混口饱饭就不错了,哪里吃过那种富人家孩子才有的好东西?我躲在墙角,一边偷看,一边犯馋——那糖纸那么好看,糖吃在嘴里一定也特别甜。”

“所以呢,你就过去偷了?”

“嗯,当时我艺高人胆大,管他什么修士不修士的,大大方方地溜过去顺,结果手一挨着荷包,就被护体灵压揪住了。”

“啊!”温辰一听就急了,“那然后呢,他有没有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