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温辰不一样。
他从一到醉梦楼,陆苒苒小鸟似的扑过来时,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了,看上去一直目视前方,规矩正经,其实眼角余光就没离开过这丫头拽着叶长青的那一双手!
一、二、三、四……
陆苒苒晃了几次,温辰暗地里就记了几笔账,想着不就是撒个娇么,等自己和师尊独处的时候,非要比她次数再加一地讨回来不可。
光一个陆家大小姐就让他如此吃味了,更别提后来陆放下来,满眼的欣赏,还说什么“何等人物才能入我鬼丫头的眼”“人中龙凤”云云,这不摆明了就是老丈人见女婿的开场白么?!
……人前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分,温辰只好戳在旁边,一个人生闷气。
“走吧走吧,别在门口堵着啦,上面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叶大哥我这就带你过去!”偏生陆苒苒眼界小得像针尖儿,除了她的叶大哥,旁的谁也看不见,招呼着对方往楼上走去,快乐得像个小蝴蝶似的。
折梅山几人一上去,醉梦楼门口就空了出来,温辰独自落在最后,望着几丈外那一男一女上楼梯的背影,一个青衫浅淡,另一个红衣热烈,颜色搭在一起,鲜明刺眼极了,
叶长青身量蛮高,颀长挺拔,陆苒苒伴在他身边,比他整整矮了一个头都多,姑娘叽叽喳喳活力无限,青年微微垂首眉眼温柔,那画面,任谁看了都得说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温辰磨蹭地跟在后边,心里郁闷得要死,这辈子头次觉得,自己要是个女儿身就好了。
·
醉梦楼共三层,一层是大堂,除去中间的拍品展柜,密密麻麻摆了上百张桌子,客人一般是没什么钱权的三流小门派;二层是通廊,二十几个雅间按序排布,早在两三个月前,就被各家有点名望和钱财的一二流门派订满了;而三楼,则空荡得很,只有东西南北四个看台,每个看台上设有两个雅间,每间依情况只放一到二张圆桌,不用说,这样的顶级贵客服务,自然年年都是专门给烽火四门准备的。
如陆苒苒所言,天疏、流花两门已经到了,他们上去后,刚一冒头,就和斜对面雅间里的凌少宗主打了个照面。
目光交汇之际,叶长青举袖拱手,笑了一下,凌韬却撇撇嘴,一脸悻悻地转过头去,和谢易说话,装作没看见他。
秦箫看着不爽,张口就奚落:“哎你们看那个少宗主,怎么都不理人的?”
阮凌霜牙尖嘴利地接上:“这你就不懂了吧,人都是要面子的,你一心冲着第一名去,结果连个第二都没拿着,还有脸面对将你碾压的对手吗?”
秦箫扼腕叹息:“哎,我当然没脸了,如果真是我的话,我恐怕天天都要以泪洗面,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哪里还好意思牵着家里的哈巴狗,跑到人这么多的地方抛头露面?”
好家伙,天下第二大宗门的少宗主和长老,在他这就是“闺中小姐”和“哈巴狗”的待遇。
“小辰,你说是不是啊?”
“是,师兄说的没毛病。”
温辰本不是个背后喜欢说人长短的,可凌韬、谢易这俩货,他实在是厌恶得很,兼之一路上因为吃醋心情郁结,终于在听到师兄师姐联合编排他们的时候,稍微露出了一点笑容,结果——
啪。
叶长青慢悠悠踱过来,一扇子抽在秦箫后脖颈上,力道不重,声音不小:“小兔崽子说什么呢,天疏宗少宗主是你能戏逗的吗?有悄悄话回家说去,别在这给我丢人。”
他嘴上责备着,目中却笑盈盈的,秦箫“嘿嘿”了两声,乖乖闭嘴了。
就在这时,正对面楼递间传来一阵躁动,听动静,应该是万锋剑派的人到了——天下剑宗,烽火源头,万锋剑派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而今天……好像比往常更为特殊。
“哎,吴师兄,你看跟在云逸公子后头,那个穿白衣服带白斗笠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剑魔’花辞镜?”
“应该是吧?听小道消息说,他会出席这次拍卖会,我一开始还不太相信,没想到居然真的……太奇怪了,他都七八年没下过昆仑山了,这次怎么纡尊降贵地来了呢?莫不是这一次有什么绝世珍宝,能把他这号人物也吸引来?”
“唔,剑魔剑魔,想来一定是为剑着魔的,快看看这次的拍品清单上有没有不世出的好剑!”
……
万锋剑派就像块天然磁石,醉梦楼里几千道视线都被他们给吸引去了,嘈杂声大作,不过似乎没有几个关注真正的烽火大师兄云逸,所有人讨论的,都是那个闭关闭了快十年的二弟子花辞镜。
花辞镜一身正统的万锋弟子服制,雪衣银纹,气质森冷如出鞘刃,一顶垂着纱帐的白斗笠将脸和脖子遮得严严实实,身处熙攘的人群中,他却始终和旁人相隔至少三尺的距离,一手扶着斗笠边缘,一手紧握着那把声名在外的灵剑“如一”,力道极大,隔了老远都能看到他明显有些发白的指关节。
东边看台上,叶长青手肘搭在红衫木阑干上,撑着下颌,看得饶有兴致。
“师尊,那位就是‘剑魔’花辞镜吗?”温辰专心剑道,自然也十分关注此人。
叶长青点点头:“嗯,是他。”
温辰又问:“他的剑术算什么水平的?”
叶长青想都没想,就说:“独步天下还差点,但所谓一流,又远远及不上他。”
“确实。”温辰表示赞同,目光灼灼地望着那边,道,“论剑大会上只比师尊你输了一筹,着实是够强了。”
叶长青漫不经心:“不,硬拼我不一定如他。”
温辰一怔:“什么?”
“万锋出来的都是疯子,这话你没听过吗?”叶长青笑得讳莫如深,以视线描画着他的脸,那意思,似乎是想从中找出点什么。
温辰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叶长青凑到他耳边,悄悄道:“小辰,实话跟你说,上次论剑最后一场,我使了点小手段。”
“呃。”温辰微微睁大眼。
“想什么呢,不是作弊。”叶长青揪了揪他的脸,语气稍有点赧然,“但也确实不太上得了台面吧,毕竟要是输的话,我可是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上昆仑山一步的。”
他瞥一眼远处珠帘后的那个雪色身影,挑眉:“虽然硬抗我打不过他,但若论变通,十个花辞镜也不是我对手。”
温辰浅浅一笑:“师尊,我理解你。”
“好孩子,就知道你懂我。”叶长青心情不错,抽出玄铁扇来,隔空指着花辞镜,点评,“其实吧,他真是个万里挑一的剑修好料子,就是心有点窄,容易认死理,不达极致不罢休,这样的人,反而一般走不远。”
他转过头来,对温辰道:“与其这样,不如根据自身条件,张弛有度,厚积薄发,不一定哪天,就能突破极限,就像道家所讲的无为一词,并非让你什么都不做,在家等着天上掉馅饼,而是追求一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境界,明白吗?”
温辰知道他这是在借着别人的例子教育自己,认真思索了一下,点头:“师尊教诲的是,弟子记着了。”
说完这个,叶长青目光又回到了那位曾经的老对手身上,见其都已坐到座位上了,还手不离剑,仿佛手头那把“如一”不是件兵器,而是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