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像一把利剑似的,瞬间划破了少年作茧自缚的外壳,鼻子一酸,低头小声说:“就是天疏宗的一种暗刑,叫无影,专门……呃,专门惩戒犯错严重的弟子,是内伤,从外边看不出来什么的。”
“无影?”叶长青紧蹙着眉,抓住他左臂,挽起袖子一看,果然入目是一片莹白的肌肤,没有半点伤痕在外。
“怎么治疗?”
“……”
“再不说我就上山阳城抄了天疏宗的总坛,提着凌风陌的领子问他怎么办!”
“……顺着任督二脉,用强于行刑者的外力将刑印逼出去。”
“好,”叶长青微一颔首,命令道,“我帮你弄,脱衣服吧。”
闻言,温辰整个人震了一下,抬眼望向他的时候,目色很是复杂。
记得上一次这样,还是这辈子刚认识不久,在验灵泉做赝灵根的时候,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叶长青道:“小辰,这么久了你还是不信任我吗?或者说,你还是不明白,不论你什么样子,都是我亲手收进来的弟子,一辈子都要对你负责的,断然没有嫌弃的道理。”
“你这么遮遮掩掩,叫我怎么想?”
对着这双无比真诚的眼睛,温辰忍不住动摇了。
没错,他和师尊拜过堂,结过发,喝过合卺酒,甚至……都肌肤相亲过了,除了心里那点不敢言说的感情,他还有什么秘密是对方不知道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坦坦荡荡,总是那么憋着,也太难受了些,就像在醉梦楼的时候,看着陆苒苒老缠着师尊,明明心里醋得要死,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不光不敢说,还打心眼觉得人家郎才女貌,登对得很;夜里,在秦淮河上又碰到了,面对那明艳少女直白的抢夺,他还是唯唯诺诺地躲在船尾,像个懦夫。
后来,后来……
其实,温辰也搞不清楚,自己这么能忍能让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个事上就一点都妥协不了,胸中积压的妒火,把平时逆来顺受的好脾气磨了个空,直到忍无可忍了,终于在船上爆发了一回——
也好。
少年暗暗笑着,心想,若是自己不说,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不乐意,不知道的话,他就还是会到处到处地招蜂引蝶,自己就得跟着一直一直地吃闷醋,何必呢?
男女授受不亲,想来这样坦诚相待的机会,陆家小姐暂时定是拥有不了,毕竟,师尊连和她击个掌都避嫌呢。
她家富可敌国又如何,她长得貌美如花又怎样,师尊会因为她受伤而担心成这样吗?反正她生来是公主,身份尊贵,走到哪都受追捧,自然不会像自己这种野草一样任人践踏。
一瞬间,温辰竟莫名其妙地有点感谢谢易,要不是这人卑鄙的暗算,自己现在哪有和师尊亲密独处的便利?
想通了这个,他就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听话地一点一点解起了衣服。
再过两个月,他就满十七周岁了,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最快的时候,潜龙院里初见那日,他才刚刚够到叶长青的肩膀,此时他一抬头,几乎已能平视那双秀逸迷人的桃花眸——
说起来也是有趣,自从喜欢上这个人,温辰就时不时地想要和他比试比试,比学剑的专注,比画符的手法,比进境的速度……甚至连身高体型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成了他拼命想要追逐的东西。
每次哪怕追上了一点点,他都会高兴地忘乎所以。
太好了,我终于又和你近了一步,请你等等我,再等等我,只要……
温辰心里有个执念,那就是等他成功登上元婴境的那天,就和心上人表白,至于为什么要选这个节点,他也说不清楚,可能此生第一次相见,元婴境的叶长青,仅用一颗糖果就打断欺负他的小喽啰一只手的事情,太过印象深刻吧。
仿佛忘记了暗刑的痛楚,温辰自己一个人,笑得十分腼腆,身上白衫尽褪,连带最后一件里衣,也终于躺到旁边的床榻上。
少年身形修长劲瘦,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胸肌腹肌并不很明显,只薄薄地贴了一层,清秀的同时,亦充满了力量感。
他肤色白皙,从锁骨一路往下,漂亮的腰线勾得人移不开眼,如果不是某一块突然出现的丑陋疤痕,这简直堪称是一副完美的躯体。
叶长青目光落上去,只一眼,就深深地被刺痛了,手指轻轻划过那些陈年的伤痕,他莫名地有些发抖:“小辰,你——”
说真的,虽然在魇灵梦境中已经看过一次,但在现实中,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些烧伤痕迹,带来的视觉冲击感着实不小。
“师尊,你,你别碰了吧,我……”一个是被他摸得身上敏感不已,再一个是感受到他话语中明显的震颤,温辰虽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依然觉得有点慌。
“很丑,我自己都不想看,你也还是……还是别看了吧。”
叶长青抿抿唇,牵着他的手,给他按到床上,神色说不出的难过:“这些伤,平时还会疼吗?”
温辰摇头:“早就不疼了。”
“那就好,可是,”叶长青想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问,“你独自从天河山逃下来的那几天,这伤都是你自己处理的吗?”
“……嗯。”
“当时很难熬吧?”
“……”温辰原本想说个“不”,可考虑了一下,觉得怎么可能不难熬,只得笑了笑,如实道,“当时确实是,年纪小,修为差,爹娘又刚走,我也不大会疗伤什么的,每次自己给自己换药,感觉都要褪一层皮,这伤又缠绵了挺长时间,好多回半夜疼醒,动也不能动,有那么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看着对面人霎白的脸色,他连忙住了口,跳过这段:“不过也算我命大,伤势居然没有感染,也没有再加重,后来结疤了就好了。”
“嗯。”叶长青不忍再去看,垂下头,专注地帮他顺着任督二脉。
拔刑的过程一样很痛苦,温辰紧咬着牙关,却没忘了安慰他:“师尊,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这不是你教我的么,不用担心。”
叶长青手上一停,幽幽叹气:“是我的错,没能早点把你带回家。”
回家。
小时候听着这个词,温辰总想的是天河山小筑,有父母高堂在侧的那个三口之家,现在再一次听着,刹那间出现在脑海里的,却是绍兴府小渔村,贴着大红喜字,坐着结发良人的温暖小家。
身上疼得像刀割,他却毫无知觉似的,悄悄红了脸:“师尊,其实……现在也不晚。”
“嗯,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