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辰望了眼不远处自斟自饮的白衣剑修,双唇抿成一条线。
他承认,自己的关注点,是有点跑偏了:“师尊,花公子闭关了将近十年,你俩应该不常见才对呀,你什么时候就……”就了解他了?
叶长青一怔。
前世快结束的时候,作为魔道东君的他擒住了花辞镜,让死谱傀儡云逸去审问其最后一块烽火令的下落,搜魂钉折腾了整整三天三夜,饶是接近化神境的剑修铁骨,也是强撑不住,可人都□□废了,愣是一个字没翘出来。
最终,连迟鸢都没有办法了,看着碍眼,干脆杀了算。
当时,叶长青奉命提剑进了刑讯室,那一幕他永生难忘——
阴暗的角落里,一束微光自窗外钻入,斜斜地落在地上,照透了丑恶的阴霾与尘埃,花辞镜四肢被玄铁链锁着,颓然地跪在刑柱下,垂着头,长发散乱。
他身上的白衣早已被血淹了,斑驳昏暗,四周方圆数尺的砖缝中,黏腻着死黑一般的红。
三尺外,着着一身漆夜般黑衣的云逸,抱着双臂立在一旁,五指间捏着一把血红色的钉子,缓缓揉搓,他脸上漠无表情,好像不远处那个被折磨到生不如死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听到脚步声,花辞镜蓦地抬起头来,意外的是,眼中并没有恨意或愤怒,相反,他很惶恐,惶恐得像个孩子一样。
“你,你别过来,我什么都没有。”他低下头,轻轻啜泣起来,泪水一颗一颗砸在地面上,啪嗒作响,“我真的没有糖可以给你,我好疼,你别打我了,求求你了……”
花辞镜疯了。
脚步声骤止,空荡荡的刑讯室里,除了颤抖的哭泣声,就是搜魂钉两相碰撞时,发出的叮叮细响。
叶长青站在那,面上的神情,比云逸还要麻木。
万锋剑派曾经最闪耀的一对双子星,就这么被他扯了下来,掼到淤泥里,狠狠践踏。
唰——
尘埃里,黯淡的剑光划过,整个夜空,彻底熄灭了。
客栈里,叶长青握着酒壶的手指猛然收紧,目光神游似的,敷衍道:“花兄闭关的事,那是后来了,小时候我经常随掌门真人上昆仑山去玩儿,那时候他还不像这么冰冷,几个小孩子天天从山头打到山尾,虽然互相都不大服气,但彼此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呢。”
此时,温辰就站在他旁边,将他神情的变化全部收入眼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对着那白衣剑修的背影,暗暗锁起了眉。
犹记得在醉梦楼的时候,叶长青亲口点评过花辞镜的剑术——独步天下还差点,但所谓一流,又远远及不上他。
师尊少年成名,心气极高,除了鼓励小辈或场面漂亮话,其实很少听他夸赞过什么人,花辞镜能得此殊荣,想必真的很有魅力吧?
那么,自己到底……能不能比得过他呢?
温辰正吃味着,忽然一个念头蹿了出来,狠狠敲了他脑袋一下!
傻瓜,你是醋坛子转世吗?谁的醋都吃,陆苒苒也就罢了,确实是表现出竞争的意思来,这万锋的剑魔,闭个关能闭十年,一心都扑在剑道上的,你也跟着瞎吃?是符咒剑谱不好练,还是你师尊不好看,一天天的给你闲成这个样子吗?!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懂不懂,懂不懂,懂不懂!
“呃……”温辰尴尬极了,摸摸自己脸颊,果然热得跟烧着了似的,心里一边念叨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应该是,是……
是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总之,师尊和花公子之间一点暧昧都没有,两人性格也完全不搭,自己在这胡思乱想,实属不该。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难道师尊连个正常朋友都不能有了吗?
耳畔,叶长青噱笑的声音响起来:“小辰你这什么表情,要吃人啊?诶,不是我意气用事,而是纵观全局,花兄真的是铸‘寒宵’最合适的人选了,这送上门来的铸剑高手不要,难不成你还想拿去让祁铮来做?”
昆仑山铸剑长老祁铮,并非徒有虚名,人是狗了点,手艺却响当当。
一提起他,温辰就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过往,难免抵触。
“……好,那就让花公子来做吧。”
“师尊!”这边他们正说着,秦箫和阮凌霜过来了,张着一口乌鸦嘴,小声道,“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听了千万不要生气,也千万不要骂我,当然了,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换个僻静地方再骂,这儿人太多了,我要脸……”
“废话少说,怎么了?”
秦箫塌了塌眉毛,苦哈哈地:“那个,我们来晚了,北冥渡只剩下一间空房了,别的全都被定出去了,就这一间,还是客栈老板看在你的面子上,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呢。”说着,双手奉上了可怜巴巴的一串钥匙。
空气顿时僵冷。
叶长青看着那铜钥匙,眉梢动了动。
阮凌霜高高地一举手:“师尊!我刚才已经问过独秀峰的舒岑师妹了,她说愿意和我睡一间!”
“没错,我也是!”秦箫麻溜地跟上,信誓旦旦地禀报,“刚碰到了掌门首徒陈师兄,他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他拼一间!”
叶长青目光在两个徒弟之间扫过来又扫过去,最后淡淡地问:“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阮凌霜呵呵一笑:“师尊,你和小辰挤一间吧,我进去实地勘察过了,床挺大的,睡两个人没问题!”
叶长青:“……”
他抬手准备敲她一下,可又觉得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自己不能老是动手动脚,遂一转身,寻着了大徒弟的天灵盖,在上头“咚”地来了一记!
“让你们去订房间,就订回这么个结果来?北冥渡没房了不晓得去别的客栈看看吗?这脑筋怎么就这么死。”他埋怨归埋怨,心里却也明白,以这次修士云集的程度来看,北冥渡没房,别的客栈也不一定还能有,不如趁这里还有一间,速速定下,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儿,挤挤也就过去了。
见他面色不虞,温辰帮着安抚:“师尊,一间就一间吧,你睡床上,我打地铺,一样的。”
“……”叶长青看他一眼,明媚的桃花眸似笑非笑,“没什么,一起上来睡吧,哪有师父睡床上,让徒弟睡地上的道理?”
笑话,老子活了两辈子了,什么风浪没经过,还怕和个男人睡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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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辰辰:反正以前也不是没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