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还记得我姓什么?”女修掩了掩唇,妙目中的惊讶与欣喜难以言喻。
叶长青莞尔:“当然记得,裴初夏裴姑娘,当年从擂台上下来,亲自送我一束盛开的石榴花,方才在山下相遇,自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裴初夏听了,俏脸微红:“叶长老好眼力,过去我那个样子,你居然还认得出来……”
她指的是七年前自己小胖墩一个,如今女大十八变,出落得亭亭玉立,既有剑修的英气飒爽,也不乏女子的灵动可爱,眉心一点桃花妆,艳丽绝伦,真真映亮了昆仑山一眼望不尽的皑皑雪色。
叶长青望着她,神情恍惚——前世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成为了他手中第一个刀下鬼,那如石榴花一样热烈的生命,如今还好好地站在身边。
“裴姑娘说笑了,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一个人骨子里的明艳热忱,怎能被一时的外表所掩盖?”
他这人伶牙俐齿,讨女孩子欢心的功夫一绝,把个裴姑娘哄得心花怒放,她笑吟吟地,一指不远处雪峰下的一座安静清幽的小山庄:“叶长老,那里就是折梅山的客房,扫洒弟子一早就都收拾好了,你们师徒几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快些带你们过去歇歇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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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内,清一色全都是折梅山弟子,青衣往来,络绎不绝。
叶长青刚沏了杯茶,把面向雪山的窗子打开,就被一人从身后紧紧拥住——
温热的气息烫在皮肤上,酥酥麻麻的,他觉得不太舒服,稍微挣了挣,没挣开。
瞬间,叶长青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唇角轻勾:“哟,吃醋了?”
“没。”温辰不承认,只是双臂收住,将他抱得更紧了,“昆仑山上那么多外人,都没有跟你独处的机会,想抱抱你,一会儿就好。”
闻言,叶长青哂笑:“吃个醋而已,你人都是我的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真没。”温辰低低地道,听语气兴致不高,“你交个朋友而已,我哪有那么小家子气。”
叶长青眉梢微挑,心里觉得戏谑——没?我信了你小子的邪,当年不知道是谁,因为个莫须有的情敌陆苒苒,嫉妒得大半夜睡不着觉,在屋子里抱着猫碎碎念,还摔枕头撒气。
一想起北冥渡的那个夜晚,他整个人就柔软了不少:“好了,我和裴姑娘是旧识,七年前论剑大会最后一场我赢了花辞镜,从擂台上下来的时候,万锋剑派的人都不怎么服气,只有她给我说了句公道话,夸我实至名归,所以我才一直感念在心。”
“……”温辰抱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讪讪地问,“就这样,没别的了?”
“没了,还能有什么!”被他这副吃醋又不想认的模样逗乐了,叶长青转身掰过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美人在骨不在皮,我家这位偏偏就不守规矩,从皮到骨都俊俏得很,让人不中意都难。”
事实证明,他不光是逗女孩子开心有一手,逗男孩子也差不离,温辰垂眸笑了笑,那点醋意的情绪一扫而空,跨几步将他带到墙边,借着窗户的遮掩,尽情拥吻。
自那夜之后,他们的关系越发近了起来,从身到心,没有一处是不曾了解的,此次到昆仑来参加论剑大会,在外人面前还是得装着师徒的情分,不好僭越,已经好几天没有碰过对方了,只好借着这一时半刻的歇息功夫,聊做消遣。
可惜,不到半盏茶时间,不速之客就来了。
敲门声不大,有礼有节,想必是万锋剑派来侍奉的童子,没法子,叶长青只好放开身边的人,扬声问:“请问哪位?”
门外人温和地说:“叶师弟,是我,喻清轮。”
是他?
叶长青和温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诧异。
三年前喻清轮惨遭杨玄背叛,大难不死,一直都在幽姿峰深居简出,静心养病,怎么今日倒有精力来昆仑山了?难不成也是参加论剑大会?他们在房中偷偷亲密,若是来的是别人都也不会看出什么,如果是喻清轮……
叶长青不敢怠慢,连忙整了整仪容,上前相迎,门一开,喻清轮裹着件雪狐披风,正被一个童子推着,坐在轮椅上相候。
“叶师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他言笑晏晏,眼角一点泪痣温柔如三江春水。
“见过喻师兄。”叶长青施了一礼,目光轻轻打量着,只见其脸颊虽然消瘦,面色却红润有光泽,眉眼含笑的样子,比之三年前,竟然像是更精神了一些,他退到门边让开一条道,比了个请的手势,“师兄找我什么事,进来说吧。”
“不用了。”喻清轮笑着摇摇头,从袖中取出几个小小的东西,侧过身子招呼侍候童子,“紫竹,把这四枚平安符送给叶长老。”
“是,喻长老。”名叫紫竹的童子接过东西,规规矩矩地给叶长青递了上去。
“这是?”后者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见是几个绣着护身符文的小锦囊,由雪白的软缎和五色的丝线绣成,色彩明丽清秀,针法精湛细腻,一看就是出自高人之手。
“这几年幽姿峰隐居,除了我自己,就只有紫竹相伴,日子着实无聊得紧……想来‘雪鸿’已然蒙尘,我却不愿像它一样,赖在峰上无所事事,总得为门派做些什么,于是又捡起了从前的绣工夫,一针一线,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绣了一批平安符出来。”
喻清轮举起手中的一枚绣品,指尖撚了撚:“这里头是我从掌门真人那求的一些香兰药草,佩在身上有安神清心的功效,能为接下来数月的诸门大比求个平安。”他顿了顿,抬眸的一瞬间,神色温婉,“叶师弟,当年是你救我于水火,我却无以为报,这个小小的平安符,就当是我的一点点心意吧,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喻师兄言重了。”为表诚意,叶长青当着他的面把那平安符挂在了腰间,并把另外三个递给温辰,“小辰,你留着佩一个,剩下的两个有时间送给你师兄和师姐。”
“好。”温辰点了点头,学着他的样子也将平安符佩戴了起来。
喻清轮欣慰道:“多谢,东西送到,我也不多叨扰了,叶师弟你忙你的吧,告辞。”他轻声叮嘱紫竹“下一个去白长老房间”,而后扶着轮椅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喻师兄请留步!”
“什么事?”他疑惑地回过头。
“啊,那个,也没什么事。”叶长青看着他脸上平静温顺的神态,不知这话该不该说,可斟酌了片刻,还是实话道,“喻师兄,这些年你恢复得这么好,我打心眼里为你高兴。”
哀莫大于心死,他以为,三年前北境阴冷的石窟里,埋葬的不止是杨玄一人。
喻清轮却摇了摇头,侧颜肤色极浅,像露晞前明明欲曙的天:“还好吧,我觉得只要你想,世上也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过不去的。”
说完,他朝童子紫竹点了点头,二人一长一少,一坐一立,沿着苍砖铺设的走廊,缓步离去。
叶长青站在门边,望着他们消失远去,目光深冷如冰湖。
他了解喻清轮,就像了解自己一样,故而他看得出来,纵然一次次被命运玩弄于鼓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却始终端正平直,像一根铮铮的翠竹,从未弯折过一分。
叶长青摩挲着腰间静挂着的锦绣平安符,暗中自问——才两年,就已经这么难熬,若是二十年呢?
他反复回想着喻清轮走时留下的那句话,薄唇轻启,喃喃道:“是么,只要我想,只要我想,只要……我想?”
温辰没听清:“师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