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生死关头,谁都不会犹豫,叶芸甩出一簇毒针,撂翻了巷口围过来的几个尸魔,沉着淡定地挥了挥手,带一票惊慌失措的百姓跑路。
路上,先前在庙里出言不逊的男人,又开始对抱孩子的女子骂骂咧咧:“操,都是你这小崽子惹的祸,要不然我们走得好好的,怎么会被尸魔发现?快,识相点就把那小崽子撇掉,不舍得的话,老子帮你撇!”
“不,不,求你了,不要……”女子披头散发,几乎崩溃,看着他走过来,慌张得连逃跑都不会了。
“站住,生路就在前方了,你不要旁生枝节!你再不停下来,我就不客气——”不顾叶芸的呵斥,男人撸起袖子过去,就要抢夺女子怀里的婴儿,手刚一碰到它幼嫩的皮肤,说时迟那时快,天上蓦地一道明雷落下,将他从头到脚劈作了焦黑。
“嗬……嗬……”男子嗓子里发出几声无意识的低呼,身子稍微晃了晃,轰一声仰面朝天栽倒地上。
一见他死掉,周围蠢蠢欲动的尸魔立刻上来,将尸体拖到街边幽暗的小巷里,大快朵颐。
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如堕五里云雾,颤巍巍地仰头看着穹顶,只见天色昏暗,黑沉沉的云层间时不时有银色的闪电出没。
“这,这是……”叶芸思绪飞转,回想着神庙中温辰交代阵法时说过的所有内容,蓦地,一个不怎么重要,几乎要被忽略过去的点浮上心头——“‘生门’是八门中最吉,若从‘生门’出阵,最好要带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孩,因为新生命身上的活气最重,在‘生门’附近受天道眷顾,除了布阵者本人,任何东西都不能对它造成伤害,当然了,‘生门’有迟鸢把守着,你们出不去的……”
“……我懂了,我懂了!”叶芸眼神一亮,即刻打开手腕上的传讯灵环,大喊道,“秦师叔阮师叔!别打了,我们快走!前面是‘生门’,是‘生门’!迟鸢没有守在这里,我们能活着出去!”
隔着一条街,正与尸魔群酣战的秦阮二人收到讯息,不约而同地震惊——这里是‘生门’,那一路寻找的‘开门’在哪?迟鸢不在‘生门’,那她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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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红衣红发的魔女撕碎了第十三个傀儡纸人,暴戾之气冲破云霄,“你把最后那几个城民藏在哪了?说!”
温辰被她单手掼在城墙上,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如小溪一样滴滴落入前襟,白衣被染得如同嫁衣,他睁开眼,平视南君,释然地一笑:“稍安勿躁,不必我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什么意思?迟鸢微一诧异,就听手下魔将的声音从空中由远及近:“君上,不好了!血祭大阵东北角的阵枢破了!二十几个活人都逃出去了!”
一刹那,迟鸢极美极艳的一双眼蓦然放大,脸上神色像凝固了一样,半晌不见变化,过了一会儿,她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去,森冷道:“蝼蚁,你究竟做了什么?”
一尺外,温辰淡淡地笑了,冷白肌肤上点染着殷红的血,格外刺目:“我没做什么,只是,把生死门的位置逆转了一下。”看着迟鸢越发不可思议的神色,他蛮嘴欠地补了一句,“仅此而已。”
其实,他也确实没做什么,只不过是以毁伤一魂一魄为代价,窥破了整个血祭大阵运转的玄机。
阵法,讲求的就是一个玄妙,布阵者与破阵者之间的斗法,也是虚实真假,讳莫如深,精心设计的局一旦被看透,满盘皆输。
早在密室之时,温辰就顺着八门变幻的复杂规律,通过神识干预,将城中子时正的生死门不着痕迹地对调了,原本的死门变成了生门,也就是秦箫带人突围的方位,而他自己此刻所在的地点,则是迟鸢亲自镇守的死门。
后者怔怔地望着他,就像望着自己已然破灭的飞升大梦,眸中色彩由最初的愤怒震惊,转而变得沮丧失望,最终,被残忍和血腥占据。
“蝼蚁,你知道这对你来讲,意味着什么吗?”
“……”温辰胸口静静起伏着,唇线苍白而松散,一派生死看淡的漠然。
“不说话?”迟鸢饶有兴致地笑了,尾音上挑,像听到了世上最难以置信的笑话,她手指一抹,一把密密麻麻、细如牛毛的血色小针骤然出现,在凉薄月色下反射着淬毒的光。
“知道这叫什么吗?搜魂钉。你们这些蝼蚁一样的凡人,没有谁能撑得过七七四十九根搜魂钉的酷刑,你呢,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碰巧惹本君生气了而已,那么——”魔女舌尖微翘,在绮丽的红唇上轻轻一舔,甜美笑道,“就翻个倍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护夫老叶正在赶来的路上,没油了,慢点跑……
第272章 东君(五) “只不过,就是个枕边人。”
搜魂钉,不愧被称作魔道第一酷刑。
近百根钉子一齐没入温辰经脉,一瞬间暴起的疼痛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过去十几年,自己受过的种种苦难,包括在烈火中辗转挣扎,所有加起来也不抵这一刻的难熬。就好像无数把钝口的锉子,在全身每一根神经上狠狠磨挫,偏偏就是不挑断,任由那敏感尖锐的痛楚不住放大,放大,再放大……
“呃……呃啊!”温辰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从前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全都化为了泡影,眼前只剩一片血红,像地狱深处的业火,将无助的魂魄鲸吞蚕食。
他颓废地摔到地上,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十指死命卡着双臂,在上面留下一道道鲜艳血痕。
迟鸢往后撤了几步,一手端着手肘,一手支着下巴,指尖在脸颊上敲出了轻快有度的鼓点,神情舒适而餍足:“说起来,本君还真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下这么多钉子,不知道你能撑得过几时几刻呢。”
她微微俯身,美目大张着,仔细欣赏他被痛苦扭曲了的脸庞:“放心吧,搜魂钉只是刑讯,不杀人,你死不了的,以前那些惹本君不高兴的蝼蚁,都被它驯得服服帖帖,一见本君驾临,跪得比谁都快,可是——”
迟鸢话锋一转,巧笑道:“本君最不喜欢的就是奴颜媚骨,你若能意识清醒地撑过十二个时辰,本君就原谅你的大不敬,待不久之后,人魔两界统一,本君就带你回魔域,封个妃子当当,毕竟……”她脚尖一探,踢了踢温辰的小腹,“一副漂亮的皮囊底下,竟还包裹着如此惊艳的才华,这样的人,在魔域是没有的。”
其实,温辰根本听不进她在说什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不止是身体,他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壳子里的三魂七魄已落魄成了一件旧衣服,被一只大手撕扯着,一点点开线,断裂,那刺耳的刺啦声就在识海中徘徊萦绕,让人一刻不得安宁。
“呃,疼,太疼了,呃啊……”
一声声呻/吟痛彻心扉,在破败的鬼城中弥散开来,冷月洒下,映在每一个刚刚厮杀归来的魔族脸上,神情堪称恐惧。
他们是天生杀戮的种族,不怕战场上飞溅的鲜血,却怕极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酷刑,有时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宁可被一刀捅死,也不愿承受魔君可怕的愤怒。
今夜,时间漫长得令人绝望,温辰一个人,无依无靠地躺在阴暗的城楼下,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砧板上的活鱼,眼睁睁看着屠夫操起尖刀,训练有素地剖开他的肚子,削肉剔骨,清出内脏血液,独独留下了一整条感官神经,在无止境的残杀中维持着一线清明。
他的魂魄本就有伤啊,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摧残。
血祭大阵破了,结界外的正道修士仍然不放弃,一次次锲而不舍地攻伐,本以为,还会像之前过去的七天那样,徒劳无功,然而寅时刚过,变数出现了——
“君上!前方战况告急,对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强的人,结界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正道已经杀进——啊!”惨叫声划破天际,长着骨翼的魔族巡逻兵被一剑劈成两半,血盈九天。
迟鸢精神一擞,七魔刃还未出手,就被一片炽烈的冥火轰了个猝不及防!她痛得轻嘶,撑开护体魔气逃之夭夭,好容易回到城楼顶上,整理好状态,一瞥眼,却见自己一头及腰的火红长发,已被烧得只剩了肩膀。
“可恶……是你?”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迟鸢不可谓不惊愕,她想不到,当年在魔域圣女冢被自己打废的那个小剑修,现在竟然成了魔?!
叶长青不发一言,挥起玄黑的刀刃疯狂劈砍,紫眸中血海深仇浓烈如火,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两位半步成圣的魔君近身交手,数千年来不曾一见!锋刃相撞处擦出明雷一样的火花,照彻了寅时沉寂的夜空,一双半点不带收敛的渡劫灵压,如疯虎下山一样肆意撕咬。
临海城毁了,全毁了,城楼、房屋、巷陌,一切的一切,在惊世的鏖战中都化作了齑粉,没了血祭大阵庇护,尸魔们在废墟间兜圈逃窜,像无头苍蝇,转眼就被地上蔓延的幽蓝色冥火一焚而尽。
罡风四起,阴雨晦冥,头顶星月敛起光芒,识相地藏进了云层里,仿佛末日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