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他冷血兵人的名号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霜刃一出便可平定山海,可居然,只敢借着心魔作祟时冲上来的那一点勇气,待邪念褪去了,竟不敢在喜欢的人面前吐露一星半点,这……
“快、点。”叶长青慢悠悠地拖了个长调,歪斜地靠在冰壁上,整一个混不吝的欠揍样,提起根手指在他胸口点了一点,“再不说,我可真走了。”
一听这个,温辰神色立马就变了,掌惯了剑的双手颤抖着,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搭上了对面窄瘦的腰,手指与腰线相贴的一瞬,像被火灼了似的,甚至有点想退缩,他慌张地一抬眼,正好对上了那双笑眼里轻佻勾魂的光泽,心猛地一震!
“哥……”温辰沙哑地唤了一声,音色低沉,带着分抹不去的沉溺,他心一横眼一闭,牢牢将人圈在怀里,脸埋入那梅香幽然的鬓发中,贴着耳廓小声说,“哥,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从十几岁的时候,我就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憋了十几年的话,就这么给说出口了,轻松得有点不真实。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莫名地感觉到一阵解脱——这一刻,连梦蝶一旦被销毁,前世的一切灰飞烟灭,好像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叶长青提着的手一抖,缴械投降。
这小子,太让人心疼了。
他低低地叹一声:“小辰,心魔印到底怎么弄的,我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没有呢。”
小辰,是只属于他的小辰,不是死对头温真人。
温辰心里一动,身上的不自然渐渐柔缓下来。
他轻声说:“一直都有,不想让你知道。”
“额,不是,这有什么的……”叶长青讶异,但转瞬,就明白了对方究竟在顾虑什么——原来上辈子宁可死撑着,也要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好看的样子?
叶长青越想越没招,心里头又爱又恨,爱的时候随他怎么作都可以,恨的时候又忍不住想用力敲打一下,要他好好清醒清醒。
不过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爱占了上风,毕竟打人这种事,自己向来下不去手。
叶长青轻咳一声,拍拍身边人的脊背:“好了,说正事吧,你刚才提到过的,挑三个字做钥匙,对了就能破局,那若是不对呢?”
温辰已经从那种僵硬的自持里挣脱出来,整个人轻快不少,偎在他怀里,轻声问:“不对?”
他扬起脸来,眼角微弯,浅浅淡淡地绽开一笑:“那你我就永远被困在这‘梦蝶’之中,做一辈子的快活神仙,管那现实世界什么样,与己无关。”
好家伙,白衣人说这话时,神情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眉梢眼角都偷藏着点春色。
叶长青没话接,心说这小子学得太快了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真是入魔不浅,上辈子……竟是自己轻敌了。
他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推开了人,往前走几步,环视这满冰洞不计其数的金色字符,大感头疼:“三个字,这让我上哪去找?”
温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似乎很怕被扔下,一开口就石破天惊:“打开‘梦蝶’禁制的钥匙,在折梅山柳掌门那。”
“啊?什么?”叶长青惊得一激灵,猝然回头,“小辰,你是说真的?掌门师兄知道?!”
“嗯。”温辰点了点头,目光认真。
这一次,叶长青不信也得信了,在冰洞里来回踱步,曲着指节费解地敲了敲额角:“可是他也从来没提过呀,我还以为他压根没掺和着‘梦蝶’这事呢……”
“不会,他一定告诉过你,但因为某些缘由不能直截了当,就用了一些隐晦的法子。”温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走哪,目光就跟到哪。
“哥,你再好好想想。”
“行,我想想。”叶长青叹了口气。
其实,重生一事,他一向讳莫如深,除了温辰,没与任何人提起过,柳明岸这个属实……折梅山柳掌门,看着以和为贵,与世无争,其实就是个笑里藏刀的白切黑,叶长青个混世魔王谁都不怕,独独怕他,和他的药。
叶长青心想:掌门师兄啊掌门师兄,你可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惊喜,没有之一——除了“沉舟”禁药炼得有点莫名,其他都表现得那么自然,毫无破绽,就像是从来不知道我内里换了个魂似的。
所以,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传递“梦蝶”的钥匙呢?
叶长青抱着双手站在冰壁前,任凭那些蝌蚪似的的小字在眼前唰唰地过,心思集中到不能再集中,整个人仿佛落入了一个浩如烟海的文字旋涡,浮浮沉沉,没个着落,忽然,一卷平平无奇的波浪翻涌出来,水波中谈笑甚欢的一双人影,霎时勾去了他的注意力——
折梅山藏经塔最高层,古木沉香,卷帙浩繁,柳明岸身着一袭淡雅青衣,在一排排书架间挑挑拣拣,抽出一本古籍,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我送你的那副画,喜欢吗?”
叶长青自己站在对角的书架旁,闻言笑眯眯地回:“啊,那个呀,挺好的,当然喜欢……师兄送的,别说是梅花和画眉,就是一副女鬼的肖像,长青也不敢不喜欢呀。”
听他这油嘴滑舌,柳明岸忍不住啐道:“你这小子,一张嘴跟蜜罐里泡出来似的,违心话说得我都要信了……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就是昨天看着窗外头的景色,兴致来了,提笔画了一副,想着你那书房里肃杀气太重,缺点这些文墨,就叫清霜给你拿去了。”
……
肃杀气太重,缺点文墨?
多年前在藏经塔初见的那一夜,暗夜电闪一样蓦然映亮了灵台,叶长青抓着这一晃即过的灵犀,死命地钻研,企图从中钻研出点什么。
柳明岸了解他不爱书画,不是那闲情雅致的人,除了时而唠叨些“字如其人,见字如晤面”什么的,从没强迫过他去熏陶丹青,这画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他重生的当天——
“梅花,画眉,画眉,梅花?难道和这些有关……”叶长青狠狠掐着眉心,俯首沉思,琢磨了半晌没明白到底应该是哪三个字,温辰在旁边看着,替他心焦。
“哥,既然是暗示,一般不会只暗示一次吧?”
“什么意思?”叶长青猛然抬头。
温辰缓缓道:“柳掌门是个仔细人,他若真的想提点你什么,一定做得十分顺畅自然,绝不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个地方值得注意,不要放过……你想想,这些年你和柳掌门之间,有没有意外发生过?”
“意外?”叶长青思索之余,模样有点懵懂,目光落在他脸上,清澈得令人动容,他整个人赖在一面价值连城的聚灵玄冰上,仰着脖子,喃喃道,“他和我之间的意外……”
其实,很简单,当年折梅山上传得最沸沸扬扬的笑话,就是炸丹炉的事儿。
柳掌门号称折梅圣手,好多灵药闭着眼睛都能炼出来,会弄混烈火灵兽和木灵兽的骨粉?
叶长青双眸空泛,已经陷入了一种沉浸式的回忆,在那白茫茫一片中,他轻手轻脚,抽丝剥茧,只须最后一根带火的引线,前世今生的迷雾就会彻底炸开——
“白术,白术——哎呀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这个时候开小差,刚才就不应该让他出去的!”被烧得明红锃亮的炼丹炉旁,柳明岸急得一筹莫展。
叶长青好心地问:“师兄,什么事,我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