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一破,正道压力骤减,各修真门派留下一部分人清扫当地残余魔族,更多的人纷纷往西域昆仑赶来。
战事推进很快,一晃小两个月过去,正道已经陆续收回了天璇、天玑、摇光、开阳四峰,此时正在攻打主峰天枢,因这里地势险要,且离黄泉海最近,是元子夜最后的一道命门,诸门修士在此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
传言古夜良国有十位大巫,来自当时的名门望族,掌管着至高无上的巫族禁术,灵力通天彻地,战场上一般能有一位,就足以奠定胜利。
议事堂里,凌韬看了一眼巡山弟子冒死带回来的布防图,神色略忧:“不巧啊各位,今日戍守天枢峰的,竟然有三位大巫师。”
在场人们勃然色变,面面相觑的时候,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骇。
花辞镜冷冷地问:“都是几星的?”
“两个五星,一个……”凌韬将那图纸一折,抬眸道,“六星。”
满室静寂,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大家心里都清楚,六星巫师,相当于修道者的半圣,且是无论如何都打不死的半圣。
忽然,一个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凌宗主,我去吧。”
众人目光跟着聚焦,只见一青衣湛然的男子坐在那,正是叶长青。
凌韬蹙了蹙眉:“六星的不死鸟,你……”
“没问题。”叶长青淡淡地截断他,道,“不信的话,我可以立生死契。”
全场哗然。
生死契,在手心刻上烙印,如若完不成承诺的任务,即依约遭受惩罚,这惩罚往往非常严重,废去修为、抽去根骨、甚至赔上性命。
“胡闹。”凌韬一拍桌子,修眉竖起,“叶长青,你道这是儿戏吗?明王之祸迫在眉睫,任何的折损对我们来说都很艰难,你一个人逞什么英雄?”
叶长青笑了,站起来走到议事堂中央:“我不是逞英雄,而是觉得有点奇怪,元子夜自从攻占了昆仑五峰,触手再没往外探过,他本人也除了七杀绝阵那一次,从来未出现过,只留这些手下的不死鸟与我们周旋,哦,与其说是周旋,不如说是拖延时间,你们就不好奇,他自己在后头鼓捣些什么吗?”
众人闻言,窃窃的议论声四下响起,凌韬微微一愣,问:“那你觉得是什么?”
“不知道,老古董的心思,我们凡人哪里猜得着?”叶长青否认得干脆利落,给他噎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所以才要尽快去探一探么,一个天枢峰打了快半个月了,不能再拖了。”
“叶长老说得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陆苒苒朝他点了点头,郑重给他投了一票。
花辞镜也跟着颔首:“凌宗主,我觉得叶公子之虑,并非杞人忧天。”
好了,烽火四门有三门都是这个意思,他凌韬也不好不苟同了,一起制定了一下接下来的进攻计划,各门各派就都带人去准备了。
叶长青不顾他人阻拦,立下生死契,誓要一战把那六星不死鸟干掉,身边带着两个徒弟,一出议事堂,就被人给叫住了。
“什么事?”他一回头,竟是凌韬。
后者抿了抿唇,看着略有点别扭:“叶公子,请留步,在下有话与你说。”
姓凌的跟他有话说?
叶长青当真觉得有点魔幻,谁不知道他俩从小打到大,相看两相厌?他疑惑的同时也有点好奇,让两个徒弟先行离开。
大弟子秦箫此时已是凌寒峰峰主,在正道中地位举足轻重,瞄了一眼那大尾巴狼似的家伙,悄声道:“师尊,小心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叶长青拍拍他肩膀:“放心吧,你师尊也不是什么善茬,谁鸡谁狼不一定。”
“那就行。”秦箫呵呵一笑,“我和二胖先走了。”
“去吧,伤药记得多带点。”
支开他俩,叶长青应凌韬的邀约,往议事堂侧面的偏殿走去,到了地方,凌韬关上门,从袖中掏出一只四方的锦盒,打开。
“这是?”叶长青惊奇地动了动眉梢。
凌韬脸色发白,好像有点难以启齿,皱着眉,低声说:“返魂珠,有聚敛神魂的奇效,可活死人肉白骨,戴上了,可为你挡下一击,无论多么恐怖的力量,它都受得住,简单来说,就是多一条命的意思。”
“哦,这个我知道。”叶长青隐隐猜出他的意图,但还是指了指那珠子,不太给面子地道,“贵宗镇宗秘宝,凌宗主拿出来做什么,给我炫耀一下?”
“叶长青你——”凌韬恼羞成怒,攥着盒子的五指发白,一边眉梢挑得老高,想发作却又不得不忍着,把那珠子往他怀里一推,“你不要命,非得去跟那六星不死鸟正面刚,保不齐中途会出点什么意外,戴上这个以防万一。”
叶长青拿着那珠子,哑然失笑:“凌韬,我要不要命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假惺惺地对我好吗?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呢!”
“谁想对你好了?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凌韬被他气得险些抓狂,费了很大劲才维持住阵修大宗师该有的沉稳雍容,可神情上,还是忍不住有些烦躁:“我是为了辰儿,他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货,宁可身死也要替你去赴那鸿门宴,想必更不愿看到你把自个儿作死在战场上!听我一句,打不过就跑,没啥丢人的,生死契不作数。”
叶长青:“……”
他老早就听弟子们说过,自从凌风陌殁在临海之战,留下一封长长的罪己书,尽陈了自己在过去很多年中,对养子温月明的打压和迫害,凌韬得知后,失魂落魄了好一阵。
再之后,凌宗主就以小叔叔的身份,开始对便宜侄儿温辰各种做好人,献殷勤,礼物灵药不间断地送,并且为了弥补自己从前的偏见和伤害,隔个个把月就会到折梅山上拜访,询问侄儿的病情恢复如何,需不需要自己从旁辅助……
不知道温辰烦不烦他,反正每次替柳明岸接待的陈扬真,看见他就想骂娘。
全折梅山的人都知道,凌宗主最是爱憎分明,对你不好,便不好得令人咬牙切齿,可若是对你好了,又像太阳公公一样让人无处躲藏。
这人真是好一朵奇葩,叶长青没甚表情地想,左右多一条命也不是坏事,他干脆不跟凌韬扯皮推拒,大方地把返魂珠一收,道:“谢了。”
凌韬大松一口气,再没说什么,转身拂袖告辞。
望着那货暴躁企鹅一样,急匆匆好像生怕自己把宝物退回去的背影,叶长青满心唏嘘,垂眸看了眼那流转着淡淡光晕的珠子,轻轻摇头。
当年温月明为求这一颗珠子,赔上了几乎所有,最终落得个叛徒名声,满身伤病,一直到死都未能平冤。
可如今,它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交了出来。
叶长青忍不住想,假如当时天疏宗的宗主不是凌风陌,而是他儿子,说不定事情就会是另外一番光景,温月明不会叛门,作为天疏宗最年轻的长老,与散修嬴槐雪喜结连理,独子温辰出世,必定也是从小享尽宠爱,绝不会因失去双亲,流落他乡,被没人性的云衍捡了去,然后在折梅山认识自己,于“梦蝶”中做出那么不计后果的决定……
叶长青攥了攥那颗来之不易的返魂珠,心头酸涩得难以释怀——一切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温辰不必与他这个扫把星有什么深交,在论剑大会上相遇,也不过是两个惊才之间的惺惺相惜,点个头,客套两句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