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1 / 2)

复婚日记 顾轻野 7316 字 12天前

我提着一大袋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食材,小心翼翼地走在积了不少浑浊雨水的街道上,呼啸而来的风将手中的这把新买不久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凉飕飕的雨肆无忌惮地扑在我的身上,上衣半湿不干,裤子却湿漉漉的黏贴在腿上,饱浸雨水的裤管紧紧勒着肌肤,又热又闷,让我倍感不舒服。

刚才路过一家小卖部的时候,我在门口躲了一阵子雨,隐约听到了里头传来天气报道的声音,到底隔得远,我听得不怎么清楚,依稀是国家气象中心发布的台风的预告,说是今年第一个台风已经在海上生成,风力可达11级,且有逐渐加强的迹象,未来24小时即将登陆羊城,随后羊城气象中心将台风升格为超强台风,并发布了特级强风暴雨预警信号,未来几天羊城将迎来密集多雨期和冷空气的双重袭击,要相关的部门和民众做好防御工作……

我恍惚了一阵,今年的台风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靠近沿海的羊城每年总要迎接几个台风的洗礼,往年的台风大多出现于七、八月份,而现在才五月初,暑气还没降临人间,消沉没多久的冷空气就死灰复燃,又来肆虐羊城了。

羊城是个没有冬天的都市,听李琪琪说过,羊城最冷的时候也下过霰,可是我在羊城生活的这几年里,别说下霰了,就连霜降,也很少能见到。

我心里暗自祈求着,希望这个台风的破坏力别太大,也希望它带来的冷空气可以持久一点,最近我总是畏热,即使早早换上夏季的短袖,也没怎么走动,却还是容易出汗,像现在这样,从菜市场走回租房的楼下,就算没有顶着狂风骤雨,也会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这大概是腹内小生命带给身体的不适之一,那些怀孕的女子尚且会出现这些症状,身为男子的我,源于畸形的身躯,有了女子的孕育功能,个中的艰难痛苦,更难以用语言一一描述了。

或许等腹中的小家伙出世了,一切便都好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在台风中踽踽独行的我,迈着沉甸甸的脚步,只想快点回到租房好好地休息一下,如果有一杯姜茶可以暖暖身子就更好了……

可当看到一辆十分惹人注目的红色跑车停在楼下时,我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涌起了复杂的情绪,一时不知该不该上楼去。

那是戚三瀚的车。

不,确切地说,那是尤女士的车。

尤女士是戚三瀚现任的女朋友,或者说,是戚三翰的金主。

戚三翰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丝毫不以为耻,尤女士也愿意给他花钱,甚至不反对他和我来往。

对她而言,有钱的女性才是她的敌人。

而这类敌人,在羊城简直多不胜数!

所以尤女士几乎不离戚三瀚的左右,前几天戚三翰又来了,她虽然没陪着,视频电话却是一刻也没有关,或许是太爱他,又或许是不放心他,怕他借看我的名义,四处招惹烂桃花。

我不想见到尤女士,即使她满脸笑容,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可是盯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忌惮,和肖夙宸看我的眼神十分相似。

我更不想见到戚三翰,曾经有一段时期,我无比痛恨这个男人,可是,他爱我,即便从我的口中知道了真相,也一如既往的关心我,将我当做了亲儿子对待。

那日,我的微信收到了金蠡转来的二十万,突然有了离开的底气,这笔在别人看来或许不多的钱,与我而言,却是一道安心符,它能保障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再因为生活所需的花销而节衣缩食,畏头畏尾。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带着一个懵懵懂懂可是探索欲和求知欲却很强的小孩,不管是谁,想要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简直难以上天。

更何况,我还得养胎呢。

我那时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守护住腹中的小生命,不能因为肖夙宸,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屠戮我的孩子,反正,就算没有凤城的徐先生,也会有别的城市里的张先生、李先生……总之,他们一定能找到和肖夙宸骨髓匹配的人,肖夙宸终将会病愈康复,我也终将回归到自己应该呆的位置,现在的离开,也不过是提前去了最终该去的地方而已。

只是遗憾的,没能带上小砚砚了。

留他在金蠡身边学棋,总比和我在一起吃苦要好。

他现在会依赖我,是因为还小,可是三五个月之后,他会逐渐忘记我,或许只需要三五年,我就会成为他生命里一个面容模糊的过客,即使迎面遇上了,他都不会记得我的。

想到此生再也不能和小砚砚相见,我心如刀绞,脑袋昏昏沉沉,身体透彻的冰冷,眼睛被雨打得几乎睁不开,只强撑着身体,跑到病院门口的候车亭,凉风吹来时,我才晃过神来。

好冷!

我拢了拢外套,手臂的抓痕一经衣服的摩挲,痛得我不敢再多动一下。

思绪却更清晰了。

我这一走,肖家和金家肯定不会罢休,不惜动用所有的权势和人脉,四处搜寻我的下落。

就像金蠡梦境里的平行世界一样,将我落脚何处,从事什么工作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有了“前车之鉴”,我自然懂得了怎样趋吉避凶了。

手机支付再也不能用了,哪会泄露我的行踪。

得去银行将全部的钱都取出来!

银行的位置将是我最后出现在监控的地方。

这之后,我将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谁也找不到我。

我便能安心的抚育腹内还未成型的小家伙了。

我思绪如潮,一时想了很多遥远的未来。

羊城遍地是银行,任何一辆公交,都能将我带去银行取钱。

可我还没等来公交,倒是等来了戚三瀚。

这一次,红色跑车上只有戚三瀚一人。

后来我猜想,这肯定不是什么巧遇,一定是护工王姐把她看到我在我妈病房里放声大哭的情形告诉了戚三翰,他才匆匆赶来精神病院的。

相较上次见面,他穿了一套剪裁合适的深色西服,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眼睛熠熠生辉,为英俊的外表平添了不少的儒雅之气。

他惶急的从跑车里冲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急声问道:“儿子,发生什么事了?!”

大雨浇湿了他的发梢,又在宽阔的肩膀上晕出了两团湿润,几滴水珠儿挂在他的镜片上,他也无暇去擦拭。

他就算淋成了落汤鸡,也丝毫不减成熟男人倜傥风流的魅力。

否则当年也吸引不了单纯烂漫的我妈,更别提现在年岁渐长,还能将精明能干的尤女士迷得神魂颠倒。

我厌恶戚三瀚,如果不是他,我妈和我的命运也不会如此多舛。

一股强烈的恨意袭上心头,占据了我全部思维,我愤怒地挥开他的手,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滚开!谁是你儿子!你也配当我爸??我爸才不会像你这样无耻!”

然而肖惟扬疏冷无视的脸闯入了我的脑海,心口犹如千百蚂蚁啮啃一般疼痛万分,支撑身体的力量猛然抽走,我双脚一个趔趄,身体一软,往后一跌,三瀚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我,铁钳似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臂弯,我才免于摔倒在地。

如果是以前,我倒是无所谓,可是现在的我,腹中还潜伏着一个脆弱的小生命,我不敢保证,我的一个不经意的失误,会不会就此结束他的一生。

这个念头让我冷汗直冒,恨意也没了刚才那么炽盛,被戚三瀚紧紧搀扶的手臂,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强健的腕力,炙热的体温,满是老茧的掌心,那是长年监狱生活的惩罚,岁月在他手指间刻下了粗糙的印记,覆盖了一层又厚又硬的老茧……

戚三瀚全然将我的无礼和谩骂当成了意气用事,他拿出了身为人父的宽宏大量,包容了正在任性发脾气的儿子,脸上充满了愧疚之色,低声说:“我……我知道我不配做父亲,害了你和你妈吃了这么多的苦,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一定不会再让你们母子俩吃苦受累,好不好?”

他的声音突然顿了顿,眼睛定定的落在我的手臂上,那里的袖子被扯起的一截,露出了几道深深浅浅的带血抓痕。

“这是怎么回事?谁抓的??”他皱起眉头,小心翼翼的撸起我的袖子,生怕再弄痛我,直至看到还在手臂上好几道深可见肉的血痕仍在渗血,眼睛圆睁,气得气息不匀,脖子上爆出几道青筋,嘴唇颤抖了一下,音调也拔高了几度,“是谁欺负你了?儿子,告诉爸爸,爸爸一定饶不了他!”

他的愤怒如此的真切,仿佛要去找伤害我的人拼命,这对于缺少舐犊情深的我而言,是如此的弥足珍贵,不知怎么的,推开他的力度竟然也弱了许多。

然而这个自私又卑劣的男人,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他,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所以才这样真情流露的吧……

我悲怆的看着他,生平以第一次滋生了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我是这个男人的亲生儿子,现在是不是就没这么痛苦了?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了一秒,一个作呕反胃的感觉袭来,我再度挥开戚三翰的手,难受地弯下腰,狠狠地吐了一阵,将胃里所剩不多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也将脑海里滋生的谬妄念头吐进秽物里,汇入浑浊的雨水中,一并流进了下水道里永不见天日。

耳旁传来戚三翰焦急不安的声音:“儿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爸爸带你上医院,现在就去,走……”他不敢再拉我,只伸出手,想用袖子帮我擦去嘴边的秽物。

我本能地打开他的手,戚三翰讪讪地收回了手,讨好似的对我一笑。

或许是我刚才已经冲着戚三翰发泄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不满,又或许是腹内有了个新生命,我对这个怯懦无能男人的满腔恨意仿佛消去了一大半,他再也不是自己臆测出来的面目可憎了。

可要我原谅这个卑劣的男人,我又做不到!

雨幕中,一辆公车缓缓的由远而近,我深吸一口气,回头对戚三瀚说:“我刚才说的话没有骗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妈离开肖家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我!肖惟扬才是我爸!”我顿了顿,继续道,“还有,请你放过我妈吧,别再来这里了!她如果认出了你,会再疯一次的。”

我不知道哪一句话重重地刺伤了戚三翰,他面无血色,呆呆怔怔地愣在原地,缩着肩膀,佝偻着背,一语不发地站在我的身旁,直到我上了公交车,他都没动一下。

看到了戚三瀚的痛苦和落寞,我没有一丁点报复之后的快感,只觉得身体很累,很冷,茫然不知所措。

浑浑噩噩的到了银行,我才知道,卡上的钱不能全部取走,因为已经超过了二十万,银行规定,取款超过二十万的,必须要提前一天跟银行预约才给办理。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银行经理善意地提醒我,可以取19.99万,我大喜过望,依言取了这笔数目。

那也够了。

我不是一个花销大的人,我的生存所需很低,那一年高考一结束,我离开金家时身无分文,也没有找到工作,不得不饿一整天,晚上到kfc过夜。

可惜这张卡上还剩有4000多块没能一起取出来了。

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取出了了。

我庆幸今天出门时带上了身份证和银行.卡,这是上医院养成的习惯,小砚砚第一次生病住院时,我还是一个生手,什么证件都没带,还好医院善于变通,没有一板一眼的按章办事,可就算是这样,也差点延误了小砚砚的病情,从此,只要上医院,我都会将身份证和银行.卡带在身上。

我捏着一个厚厚的纸袋,那是银行赠送给我的,里面装了刚刚取出来的19.99万。

我一直以为20万会是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却原来,一个纸袋就能装下。

外面灰蒙蒙的天还在下着雨,滴滴答答的水珠儿迸溅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远处的店铺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我看不清车里的司机,心里却笃定,戚三瀚还是追来了。

他大概是不信我的话了。

又或许,多年监狱的生活,他心里就一个要和妻儿团聚的梦想支撑着他坚持了下来,现在梦想破碎,他一时无法接受,索性自欺欺人,将我的真心话,当成了发泄情绪时说的气话。

我钻进一辆出租车后,毫不意外的,那辆红色跑车就缀在后面。

“先生,去哪儿?”司机一连问了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

猛然之间,我发现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处是我的容身之所。

我这一生的智慧,在这一刻充分发挥到了极致。

“就往前面开吧。”我打起精神,思忖了一会儿,一边对司机说,一边取出手机,点开高铁网站,查看羊城去往阆城的班次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