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居然,居然真的有朋友!
我一时呆住,愣愣站在他们面前不远处,我脚步微移,又生生止住步伐,在原地踌躇不前。
顾轻狡猾诡计多着呢,万一是他使诈……我还傻傻上前,岂不又中了他的套?
我抬手稍稍挑开我面前帷帽黑纱,见两人身上深色血口,手臂伤痕,真叫满身狼狈。
我渐渐松了戒备,他们都眉头紧皱,面色苍白,脸上还有细小伤口,虚弱之态不似作假。
我眯眼打量,用灵力探看,顾轻现下灵力微薄,体力不支,或是之前就已这样,却跟着我硬闯前几个结界,实在承受不住而晕厥。
不过那陌生男子却很是奇怪,他体内两股灵气冲撞,看似猛烈,却又并不互斥,只是迟迟都未融合,扰得身体虚脱。
我一路上走得快,心里也揣着事,身后跟着人都没发现。
既然他们负伤,那我趁此时了结,之后便也不用带着江默再换个地方,更不用提心吊胆……
我鬼使神差上前一步,抬起手,却又猛然一惊。
我怎能这样想?若是手上沾了无辜人血,那还算修仙人吗?我好不容易压制住魔性,还要前功尽弃,万一引得入魔,以后又伤了江默该如何……
我不是魔……更不是惨无人道,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而且顾轻他从前也放过我一次,从未趁我之危,就连被我逐出师门之时,他也未曾伤过我一分,他只是嘴硬罢了,我何必置他于死地?他有同行之人,是无辜的,我更不能一概论之。
我神色犹疑,放下手。
更何况江默还在屋里,这里离得不远,万一他要是醒了,听到动静出来一瞧,看着我做这些事吓着他怎么办……
老公胆小得很……
我想了想,反正这里妖兽多,他们若是迟迟不醒,多半也是个死。
苍衡环佩可驱魔逐兽,只要我收了环佩,哪还用我亲自动手,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将他们的命交给上天,我挥袖将满脸是血的顾轻翻了个身,想要取了他腰间环佩,正犹豫着,却忽然目光一晃,瞥见一个熟悉的东西。
我呆了一会儿,缓步上前,低头看了看,才弯腰低身扒开顾轻的手。
我拿起一嗅,蹲在地上细细地瞧,脑海中浮现从前的可笑情思。
这拙劣难看的布料,歪歪扭扭的针脚,还有底下小小的“楚”字……
竟是我十年前表意的香囊……真是好丑好丑。
我脸色难言,心里又是窘迫又是尴尬,当初我是怎么有脸面把这个东西送给师兄的?
这东西唤起我痛苦回忆,师兄的冷漠离去,陷害欺骗,顾轻的嘲讽话语,侮辱言辞,我捏着香囊,心头坠痛,一时之间低落不已。
怎让我看见这破烂的倒霉东西……
顾轻不是捏碎了吗?还是当着我的面……
我打开香囊,里面仍存一缕青丝,同红绳相系,我拿出那缕发丝,歪着头比了比。
竟还真是我的……
我呆愣片刻,脑中纷杂,却忽然抓住一条线,当时顾轻赶我离去,什么以发丝为证,什么师兄陷害……
不都只是顾轻一面之词?他也从未真正说出来,不过是引我臆想……
可他为何这样……
这香囊……可是师兄真交给他的?
我送了师兄后,因被拒而心伤,酒醒过后,更是懊悔酒醉冲动,我战战兢兢,怕被顾轻揭发,更怕被师兄漠视排斥。
那夜回去,我心烦意乱,决定抛去心思修炼,却走火入魔,耳边魔音阵阵。
体内灵力撕得我心肺剧痛,经脉阻塞,我受不住这样撕裂疼痛,倒头一晕,便是人事不省。
我从昏睡中醒来,外面滔天厮杀声响令我一震,我闻声赶去中修台,只见遍地尸首,两方死伤惨烈,都是死存一口气。
为首之人放声怒叫师兄之名:“楚玄决杀我魔族之首,今日我尔等报仇,定屠尽苍衡一草一木,不留活口!”
师兄血染白衣,眉眼隐着倦怠,自斩杀魔君之后,他身上便有旧疾,修炼也不再上心,他当年能杀了魔君一人,可如今未必能抵过这么多魔族之士,护住每一个人。
师兄挥袖设了个结界,飞身立于高台之上,狂风大作,卷着他衣袂翻动。
我提剑也正要上前,将入战局,却被人用灵索拉住。
“首率在布千杀阵!”来人在风中大喊,喉咙像被滚入了风沙,声音含糊不清,“林师叔……你不可上前……”
我心下一沉,千杀阵……
那不是……古籍上的失传绝阵,师兄怎会?
以血作法,以身献阵,他这样的修为大能,若是不成,岂不会反噬,弄得尸骨也无……
我眼角被大风吹得涩然,却又蓦然一湿,我口中喃喃道:“师兄……”
我声如蚊吟,被风吹散,远在中修台上的他却像是知道我来了一般,忽然转头,遥遥看向我。
他目光穿过层层人群,遍地血泊,那眼神好深,深得我看不懂,又不过短短一瞬,短得让我以为是幻觉。
乌云蔽日,万里阴沉,那时正是深秋,连风都冷得似银光刀刃,我站在远处,心都揪成了一团。
纵然他拒我心意,以后也会待我如无物,可若是他真的……
天光破开黑云,魔修惊慌大叫,口出怨恨,有的连叫都叫不出来,便就化作浓雾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