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小臂扬了个弧度,他似乎是想摸封尧的头,却力不能及,最终只摸了摸封尧的脸颊,封尧抬起手来,覆在他的手背,亲昵而小心地蹭了蹭。
他们挤在一床被子里,靠得很近,四目相对时,封尧感到了久违而熟稔的温暖,以及在反差之下显得更为煎熬的痛苦,可顾骁的眸中却不见任何沉痛与纠结,相反,他很是坦然,他缄默着,目光在封尧的脸上流连许久,像在看某种无上的珍宝,带着虔诚、知足,和释怀。
“封尧,别哭。”顾骁的声音很低很哑,像是没有过多的气力支撑,语调也变得徐缓,“听话……”
封尧抹了把眼睛,固执道:“我没哭。”
顾骁疲惫地叹出口气,呼吸变得微薄且费力,犹如沉在一场隔世经年的梦里,他眼神发虚,嘶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地说:“听我说,封尧……这些年里,我恨过你,但你在我心上,我一直……一直都很爱你,我想过找你,可是我怕……怕当年的事是真的,我怕你不爱我……”
封尧不懂顾骁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些,他怔怔地,摇摇头:“那些不是真的,我也一直爱你的……”
“我知道。”顾骁说,“……我都知道。”
这些话太过沉重,也不该出现在这种时候,封尧模糊地意识到了顾骁的意思,却执拗地不愿去面对,所以他制止道:“说这些干什么?别说了,你还冷吗?我……”
顾骁:“封尧,我要撑不住了。”
封尧愣着:“顾骁?”
“嘘,听我说。”顾骁按了下封尧的唇,“宝贝,我其实很幸运,能再遇到你,这两年的时间……像是偷来的,我真的很幸运……别哭,封尧……”
“等我死了以后,你就回去……听话宝贝,别哭,你回去找亦慎,你要忘了我,别再记得我了,这些事,这些回忆,你都忘了吧……你要高兴,要好好的……”
这一切对封尧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打击,他听着这宛如遗言的肺腑之语,望着顾骁溃烂疮痍的身躯,崩溃到近乎失语,他怔忡哽咽了一刹,才艰涩地开了口,哀求地说:“不行……你答应好我的,你怎么能骗我……你说了你会坚持下去的,你不能这样……”
顾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吻了吻封尧的眼睛。
温热,潮湿,封尧白净的侧脸上在顾骁的吻中落下了一抹暗红色的血痕,他闭上眼睛,艰难地、克制地冷静了下来,再睁开眼时,他瞳仁噙着泪水,可发着抖的语气却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他说:“我不答应,不行。”
“听着,顾骁。”封尧强绷着情绪,认真地说,“你如果死了,我也不会活着,不信我们就走着瞧,你不想让我死,就好好活下去,懂吗?明天,等直升机到了,我就带你去治病,我有办法,我真的有办法,你相信我……你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坚持,还有相信我……”
顾骁静了下来,他没有问封尧的办法,也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安静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封尧。
封尧抹了把眼睛,不容置喙地说:“就是这样,在这件事上你必须要听我的,我们没得商量。”
顾骁缓缓闭上眼睛,轻叹道:“真不讲理。”
封尧抱住顾骁,脸埋进他的肩膀,隔着衣料,擦净脸颊的眼泪:“……就不讲理,你后悔也晚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顾骁没再发冷。
封尧给顾骁注射了针止痛剂,顾骁开始喊热,说什么也不让封尧抱着他睡了。封尧也怕压到他伤口,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床边,握着顾骁的手。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仍然相安无事。
顾骁一直没怎么和封尧说话,只是偶尔单字符地应几声,寂静使夜晚变得漫长,封尧有点打盹,不过他并不想睡觉,但还是没能撑住,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凌晨时封尧醒来,顾骁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