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庭忙说:“不碍事。”
顾长愿叹了口气,对边庭解释,“不是碍不碍事的问题,你现在受了伤,一旦遇到危险,感染的几率会更高,万一幽猴抓到你背上的伤口……总之,太危险,不能去。”
何一明觉得顾长愿杞人忧天:“按照之前的方法,落单的幽猴已经被麻痹了,没有攻击力。”
“可我们遇上了有攻击力的母猴。”
何一明不以为然:“被他顺利地解决了。”
“你能保证每一次都顺利吗?”
何一明心平气和地说:“谁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他是我们当中唯一可以应对的人。”
顾长愿:“所以就该他去冒险?”
何一明:“我们可以给他配防护服,把风险降到最低。”
顾长愿差点儿笑了,防护服只能隔绝细菌,在野兽的撕咬面前就和一块破布没区别,何一明是专业人士,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既然知道还让边庭去冒险……顾长愿忍不住搁了筷子:“你到底有没有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这话一出,何一明脸色霎时青了大半。
舒砚和高瞻也怔了,边庭搁了碗筷,双手垂下,像个听课的学生。
何一明面红耳赤,他一gcdc精英,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几时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质问过,那日在雨林里,人人心惊胆颤,顾长愿冲他嚷嚷几句,他只当他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这饭桌上好端端地说他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顾长愿怎么变得这么粗鄙?!
再看他一头鸟窝一样的头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弄的,不像个人样。
真是在国内待久了,染了一身糟粕。
何一明压着怒气,想着还是趁早带顾长愿回去:“如果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我为什么要研究病毒?我为什么不去研究酵母?那玩意安全多了!我现在做的就是拯救生命的事情!”
顾长愿:“那还要他去冒险?”
何一明攥紧拳头,竭力保持风度:“我们上岛是为了什么?!还是说你打算等猴子主动上门?等实验结果从天上掉下来?”
舒砚目瞪口呆,怎么突然吵起来了?再看边庭坐姿端正,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看不出在想什么。
高瞻犹豫着开口:“要不我把孙福运找来?他擅长偷猎,搞不好有法子……”
“快去快去!”舒砚跳起来,悄悄扯了顾长愿的袖子:“边庭都没吭声你们吵什么?”说着,瞅了边庭一眼,压低声音:“还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命不命的……”
简直幼稚。
“……”顾长愿冷静下来,歉意涌上心头,轻声说:“对不起。”
边庭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何一明沉着脸,没好气地说:“等孙福运来了再说吧。”
高瞻去请孙福运,早餐不欢而散,顾长愿不想回实验室,就在哨所里瞎晃悠。好像自从再遇到何一明,他就情绪起伏得厉害。
他爬上宿舍对面的老屋,之前边庭在这里守夜,他鬼使神差地爬了上去,那夜黑灯瞎火,什么也没看清,这大白天爬上来才发现房顶平平坦坦,能摊能晒,是个好地方。
房顶漫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角落里竖着铁杆,杆和杆之间用细线牵着,上面晾着白色床单,像支起的屏风,忽而有风吹过,天际便多了几抹亮白,顾长愿的烦闷被一扫而空,找了块被阳光晒热乎的地儿,四仰八叉地躺下来。
人一放松,困意就涌上了头,太阳渐渐隐去,他跟着阖了眼睛,稀里糊涂地睡去。
迷蒙中,黑暗如浓云层层压来,他仿佛置身一个漆黑狭小的房间,墙壁上有被抓过的痕迹,米白的石灰粉掉在地上。
房间里的他换了模样,没有乱糟糟的卷发,没有破洞的牛仔裤,穿着纯白的衬衣和球鞋,工整得像个五好青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浑身颤抖,想大声呼救却又拼命捂住嘴。
隐约还有手机铃声,一种老式的单弦铃声……
叮叮,叮叮……
一股寒意从额头窜到脚趾,他猛地惊醒,满头是汗,伸手一抹,反倒把手心的汗全抹到头上,额头更湿了。
好一会儿,他平复过来,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迷彩服,再一看,边庭坐在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顾长愿心有余悸:“我睡着了?”
边庭轻轻嗯了声。
顾长愿看了看表,睡了不过十五分钟,却像过了半个世纪,他坐起来,略微清醒了些:“你怎么来了?”
“找不到你,猜你在这里。”
顾长愿揉着僵硬的脖子:“你找我?”
边庭没回答,只是看着他,顾长愿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
顾长愿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想起早上的争执,尴尬地笑笑:“之前的事情对不起,实验不太顺,我有些急躁了。”
边庭:“没事。”
“我想……”顾长愿说:“何博士也没有恶意,你别放心上。”
边庭点点头,他看得出来,顾长愿和何一明之间有古怪。一般人会说‘我家长愿’吗?但何一明说了,顾长愿却没有反驳。
“你们感情很好。”边庭说。
顾长愿心一沉,吸吸鼻子,忽然笑了,像是自嘲。
“他确实很厉害,年纪轻轻就站到了业内顶端,很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他的高度。”
他捶了捶睡麻的小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了……”
这样也好,何一明天生就该被人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