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岐羽就蹲在哨所门口,她看上去干净多了,穿着黄色的碎花裙,扎着一高一低的羊角辫,远远看去像个没种上几棵树的小山包儿。婳娘给哨所送来鹿茸和山药,官兵们不收,她就把东西搁在地上。
岐舟也跟来了,黏着边庭,嘁嘁喳喳叨个不停:“你的枪呢?”
边庭:“收起来了。”
“也给我配把枪吧?”
边庭摇头。
“那下次把你的枪给我玩玩。”
顾长愿见他俩一热一冷着实有趣,笑道:“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边庭忽地就僵住了,自从知道了顾长愿和何一明的关系,他就被某种摸不透的情绪软软黏黏地罩住。顾长愿一笑,他就想起白嫩嫩的豆腐和偷偷换下来的内裤,虽然那些内裤被他闷着头洗干净了,但终归是起了淫糜心思才会在裤头上留下那些白.浊,好像自己做了坏事,却笨手笨脚留了证据。
今早才又洗了一条,正挂在窗台上飘着……
边庭的思绪跑到九霄云外,满脑子棉花乱飞,幸亏他沉默寡言惯了,呆站着也看不出异样。
岐舟跑到边庭身后,顾长愿瘦得像豆芽菜,还偏偏喜欢穿松垮垮的衣服,像麻袋套在竹竿上,他打心眼里看不上。
手术间是从实验室里分离出来的,设备还算齐全,顾长愿带着岐羽进屋,先和舒砚把局部麻醉做了,剩下的就得何一明来。
边庭守在门外,静静站了会儿,从皮带扣上解下瑞士军刀,又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截灰绿色的树枝,就地坐下,一刀一刀削起来。
这树枝是边庭在雨林里捡的,去了皮,内里色泽淡雅,是一截上好的木头。
岐舟凑上前,好奇极了:“你也会做弹弓吗?”
“我的弹弓就是自己削的,好看吧!”岐舟得意洋洋地拿出弹弓比划,不过做弹弓要找枝桠,边庭手上是一截笔直的木头,不像是做弹弓的料。
“你这是要做什么?”岐舟问。
边庭停下动作,喃喃道:“还没想好。”
过了半晌,太阳跃至头顶,岐舟热得满头大汗,见边庭还捧着木头出神,啧啧称奇,但他早就把边庭视为英雄,英雄发呆也是威风凛凛的。
岐羽的手术很成功,只是麻醉未退,躺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
“疼吗?”顾长愿轻轻握住岐羽的手。她实在太瘦了,手薄得像一张皱巴巴的纸。
岐羽茫然地张大眼睛,像只刚出生的麻雀。顾长愿捋开她额前的湿发:“等麻醉退了会有些疼,要是疼得厉害了,你就哭一哭。”
岐羽虚弱地笑了笑。
半晌,岐羽不自在地抽搐起来,额头直冒汗,肩膀紧紧缩着,像是要把自己折叠起来。顾长愿知道她是疼了,握住她的手说,哭一会儿就好了,岐羽却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顾长愿越发心疼,总觉得这小小的身子里藏着深不见底的东西。
过了几天,顾长愿托士兵从对岸买了一副拐杖给岐羽送去,顺带去镇上打听幽猴的巢穴,可除了孙福运,镇上的人极少踏进雨林,更别说知道雨林里的动物习性了,医疗队试着把追踪器绑在幽猴的腿上,几天后,追踪器失去信号。
“最后监测到是在火山附近,要么猴子把追踪器弄掉了,要么那些高酸度的火山灰干扰了信号,或许还和火山脚下的磁场有关。”舒砚说。
边庭:“那我沿着火山找找看。”
其他人没异议,只提醒他要小心。
第十八章 初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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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立于瞎子河北岸,像背脊末端凸起的骨节将河段一分为二,粼粼河水绕山而过、奔流入海。
边庭想起上岛的时候,直升机穿梭在云层之上,最先入眼的不是圆形的岛屿,而是这座庞大的火山。环形的火山口像一道绞索,把整座岛屿从深海中拔起,直插云霄。
天未亮,他就沿着河岸朝火山行进,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投向大地时,他已经走了一个小时,衣服沾满雾气,紧紧黏在身上,军靴被林间的淤泥裹了好几层,每走一步就有一股细流汩汩钻进脚趾缝里。他望向兀立的山峰,把手拱到嘴边,呼了一口气,搓热手心,掂紧背包继续往前。
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火山脚下,边庭觉得这不是偶然,之前他在瞎子河岸用枪声吓退幽猴,幽猴也是朝火山方向逃窜。这样看来,即便山脚没有巢穴,幽猴多半也在火山附近栖息过。动物和人一样,受到惊吓总是下意识地逃往最熟悉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天渐渐亮了,灰色的山脊从浓雾中显露出来,河道变得狭窄,岸上多了乳白色的细沙,这是沉积的火山灰。
离火山越来越近了。
边庭停下来,检查背包里的东西。
背包里装着野外行军必备的水壶、压缩饼干、指南针、望远镜,和一部am-999野外红外线狩猎相机。
重要的是这部红外线狩猎相机。
前一晚,顾长愿把相机交到他手上,说如果找到幽猴的巢穴,就把相机架在正对巢穴的树上。
“知道怎么架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边庭翻看着说明书,相机是个长方形的铁皮箱,六七斤重,配有三米长的绑带和一个锁扣,看上去不难操作,只要把绑带环在树上,扣下锁扣就行。
“不用,学一学就会了。”
顾长愿毫无野外生存能力,去了反倒是累赘,便说:“那你小心点。”
靠近火山,巨大的山体阻隔了阳光,淡影覆盖了大半片雨林,火山灰侵蚀了山脚的草木,使得方圆数里凌乱荒芜、寸草不生,继续往前,空气越发干燥,抬脚时能卷起一团烟尘,干枯的灌木横在河岸上,一踩就碎,边庭走得累了,找了块空地坐下来。
算起来,上岛20多天了,他已经习惯了岛上的环境,和边境相比,岛上没有难民、没有暴乱,算得上安逸,只是他的心绪忽上忽下,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