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也烦,决定先不理会:“那老宗又是怎么回事?”
胖崽子和老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不知道啊,”蒜仔也纳闷,“一开始老宗和我们一样在旁边看,后来有人说‘老宗你也流鼻血啦!’老宗不信,还骂她来着,结果一抹鼻子,真的流鼻血啦!他就用手擦,可擦了还是流,都滴地上了!后来他就,就……”
想到两人一前一后流鼻血的诡异画面,蒜仔打了个寒颤:“就吓傻了……坐那儿了。”
老宗一坐下,人们又像见了鬼魅一样跑开,跑了三四米远才站定了,抻头抻脑地望着流鼻血的两人。
老宗是个鳏夫,瘫坐在地上没人管,凤柔想上去看看,被孙福运拉了回来。
“先别去,等顾医生来。”
孙福运紧紧抓着凤柔,凤柔手腕发麻,上一次被他这么用力地抓着还是在祭坛上,孙福运替她挡下了发疯的人。
比起老嶓家的哭天喊地,老宗凄凉得多,一张脸像褪色的麻布,殷红的鼻血滴在嘴唇和下巴上。顾长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毫无知觉,顾长愿只得先扶着他躺下,找来纱布垫住,纱布很快被染红。
“你这边怎么样?”顾长愿问何一明。
何一明站起身:“心动过速、体温偏高,意识不清,瞳孔放大……还有止不住血。”
顾长愿:“一样。”
高瞻见两人起身,忙问:“怎么样?什么病?”
“不清楚。”顾长愿忧心道,“一直流鼻血的原因很多,可能是鼻腔后静脉丛血管破裂,也可能是颈动脉损伤,但是……”
心动过速、体温偏高、意识不清就……
何一明摘下口罩:“不是简单的出血,可能是血液系统疾病。”
高瞻:“那怎么办?”
何一明蹙眉,在脑海里搜索着对应的病症,无奈耳边一直嗡嗡嗡,看热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
“好端端的怎么会流血?”
“是不是做了什么孽?老嶓那孙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还把我牛棚烧了。”
“可老宗人不错呀?”
“暗地里谁知道呢……”
杂音像抱窝的老母鸡,吵得他心烦。
老嶓的儿媳妇听不得这些,哭得快要背过气,老嶓捡了篝火边的棍子,朝人群里捅:“滚!说谁不是好东西!你他.娘的再说一遍!”众人吓得四处逃窜,边跑还不忘嘴碎,何一明越发鄙夷,生在蛮荒地,吃糟糠杂粮,能说出什么好话?
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先送回实验室。”
高瞻迟疑了一瞬:“那……你们还回城吗?”
“先观察,确定没事就回。”
高瞻松了一口气,火祭之后镇上古里古怪,现在有人生病,医疗队能留下来更好,连忙叫士兵回哨所抬担架。
两架医用担架被抬到镇子中央,还没搁下,镇上的人先慌了。
“你们把人带去哪儿啊?”
“怎么能随便把人带走?”
不说这是医疗队第一次公然抬人,从岛上驻军起,九年来都没有人被带走过,镇上的生老病死全由镇子做主,哨所从不干涉。可今时不同往日,镇上就是一盘散沙,高瞻决定不管怎样都要把话说清楚:他们这是在救人!不能让哨所兄弟们劳心劳力还凉了心。
他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口,忽听一声怒吼。
“说什么屁话!!!不带走你给治??你来!!你来啊!谁能治?现在就站出来!”
孙福运大吼一声,如旱天里扯惊雷,震得四下鸦雀无声。从胖崽子流血到现在,孙福运就没开过口,一开口就是怒骂,每个字都从喉咙里炸出来,炸得每个人灰头土脸,老嶓的儿媳妇都噎着气忘了哭。
孙福运冷眼扫了一圈,人们撇过脸,脸上挂着不服气的表情,嘴却闭紧了。
“抬走吧。”孙福运吐了一口气。
士兵们顿时觉得硬气了许多,把人抬上担架。老嶓木木地看着胖崽子被抬起,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有人缩着脑袋,嘀咕:“不是还有祭司嘛,岐羽不能治?一屋子的药又不是摆着好看的……”
众人一听这话,心头一震,好像才想起这茬似的,在人群中找寻岐羽的身影,找了半天,却见岐羽坐在绿色的皮卡车顶上,两只瘦如干柴的腿在空中晃悠,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只能错愕地仰起头。
“你……”
岐羽居高临下,轻轻晃着牛角杵,铜铃在海风中碰撞。
叮铃,叮铃……
她扬起嘴角,轻扯了一个弧度,像是一个满不在乎的笑。
第一百零五章 复仇(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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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形容岐羽当时的模样。
瘦巴巴的小丫头,光杆儿一样的小腿在墨绿的铁皮上晃荡。纤细的脖颈受不住火辣的光,越发显得干枯细瘦。阳光罩在她头顶,使得一张脸一半夺目一半阴冷,像流动的酒浆,浓烈又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