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无名之境 烟花令 4345 字 7天前

“人也一样,死一个就少一个,丁九是第一个……”

“顾医生说,感染病毒这种事谁都不想的,最好是被他说中了。”

他摁着岐羽,手背崩出青筋。岐羽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荡着脚丫子,玩着手里的牛角杵,有兔子从她脚边跳过,她眼睛都不抬。

当夜,三十只兔子被运回临时实验室,这是哨所为新上岛的研究员腾出来的一间房,条件简陋,但设备都是从研究所里运来的,还算齐全。八个研究员挤在屋里,在吱吱地惨叫声中抽血、化验,直到翌日拂晓,顾长愿走出实验室,深深叹了一口气,叫来巡逻的小兵。

“还有车么?能带我去镇上么?”

虽是拂晓,天色漆黑,月亮还挂在天上,镇上喧闹如白昼,篝火依旧燃烧着,有士兵抬着染血的被褥到镇子外烧掉,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在茅屋前后喷洒着消毒水,唯一让人宽慰的是夜里天冷,气温低,海风吹散了浓郁的血腥味和酸臭,使得镇子不像白天那么恶臭,让人反胃。

顾长愿找到孙福运:“你们吃的兔子是死的还是活的?”

“还能吃活的?当然是宰了扔锅里煮的。”孙福运捣着炉火,自从婳娘死后,他倒是常待在婳娘屋里。

“不是,我是说……岐羽拎回来的时候是死的活的?”

“活的呀,虽然快断气了,但是还活着,我第二天才宰,兔毛都是我拔的。”孙福运昂起下巴,朝边庭和高瞻努嘴,“宰的时候,高排长和边队都在。”

两人点头,孙福运又说,是他把兔肉切成块摊在油布上交给蒜仔,看着蒜仔倒进锅。

“其实谁都没吃到一块完整的,肉都煮成渣了,但一整锅都是肉香!”想起那日的肉粥,孙福运忍不住流口水,可现在镇上染了病,他也欢畅不起来,那日吃得多畅快,现在就有多沉痛。

“不是兔子。”顾长愿说。

边庭吃惊:“不是?”

“不是。我们抽了每一只兔子的血,不但没有恶沱病毒,而且用恶沱去感染健康的兔子细胞,兔子在两小时内都死了……”

孙福运:“什么意思?”

“意思是携带恶沱的灰耳兔子活不长,你不是第二天才杀的兔子么,如果兔子有问题,当天就发病了,不会活到第二天。”

“那就不是食物有问题了?”

高瞻舒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食物有问题,要是全镇都感染了,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扛不住。

“不,我还是觉得问题出在食物上,”顾长愿皱紧眉头,“到底是漏了什么……”

屋里陷入寂静,谁也不敢出声,怕打断顾长愿的思绪。

半晌,门外有人靠近,高瞻警觉,却只听见脚步声不见人进屋,那人似乎在门外徘徊,单薄的影子从缝隙里透进屋,来来回回,高瞻起身,撩开门帘一看,却是凤柔。凤柔吓了一跳,退了两步。

“有事?”高瞻问。

“顾医生在里面?”凤柔怯生生问。

顾长愿抬起头,婳娘死后,凤柔曾来找过他,两人在老屋下谈了会儿,后来就再没说过话,听说凤柔变了性子,很少开口,现在主动找他倒是意外。他站起身,跟着凤柔走出屋,凤柔脸色不太好,在月光下透着像铜锈一样的青色。

两人走到帐篷前,帐篷里传出痛苦的呻吟,男人的,女人的,苦楚地交缠在一起。

凤柔停下,声音沙哑如干裂的泥土。

“镇上是得了怪病吗?”

顾长愿怔了一秒,嗯了声。他知道凤柔口中的怪病不是泛指,六十年前,岛上被恶沱侵袭的时候,婳临渊那一辈就这样称呼恶沱——怪病。知道这个称呼的除了死去的婳娘,只有那天陪着婳娘走上祭坛的——他、边庭、高瞻、孙福运、凤柔和岐羽。

凤柔苦笑:“她瞒了一辈子,就是不想看到镇上变成现在这样?”

顾长愿心一沉,视线扫过镇上的茅屋,即使是拂晓,茅屋里还亮着光,屋里的人也许还醒着,也许睡了却固执地不肯熄灭油灯,想借火光汲取一些勇气。在顾长愿眼里,这些孱弱的灯光就是某种危险信号,正如婳娘害怕的不只是瘟疫,还有连婳临渊都无法控制的人心的溃散。

“别靠近帐篷,也别在外面乱晃,天亮还早,回屋休息吧。”顾长愿蹲下.身,把帐篷前的隔离带绑紧了些。

凤柔站在顾长愿身后:“他们会死吗?像我阿爹那样?”

顾长愿:“别乱想,外面医疗水平比岛上高得多,这次还来了很多医生……”

“那就是不会死?”

顾长愿抿着嘴,答不上,他曾尝试过救岐舟,用尽了办法还是失败了,和病毒较量,他没有把握。

凤柔见顾长愿沉默,勉强笑了一下,揉了揉发青的脸,缓缓蹲下,或许又觉得蹲着不够舒服,伸开腿坐在地上。

“刚刚,我流血了。”她仰起头,望着镇子外的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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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里涉及的治疗手段参考《第四级病毒》p116-p127

第一百一十章 终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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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愿想过还会有人感染,但没想过是凤柔,但仔细一想为什么不会是凤柔?病毒袭击人类的时候,可不会管尊卑亲疏。

他和凤柔不算亲,但更不算疏,他们曾在老屋的路灯下谈过心,多多少少比原先更亲密了,但凡触及过他人的脆弱,就像多了一层隐秘的关系。他让她躺下,测体温和心率。

“我会死吗?”凤柔问。

“别多想。”顾长愿说。

抽血的时候孙福运来了,看见泛着银光的针头,一张脸变得很难看。

“你干嘛?!”他一把推开顾长愿,“她没有病,你抽什么……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