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一种,她最终把温热的腐肉和粘物带回镇上,趁人不备扔进了锅里。”
“你是说她故意……??”平头大惊,叫了一半又捂上嘴,警惕地看着晒草药的岐羽,“她只是个小丫头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先放一边,关键是她做了没有。”许培文合上报告,“你确定吗?”
顾长愿望着岐羽的背影,沉思了一阵,又看向孙福运,最先让他怀疑岐羽不是别人,正是孙福运。边庭和平头去猎兔子之前,孙福运曾问过他:“如果这事真的和岐羽有关怎么办?”那时,他只当孙福运怕他责怪岐羽不懂事,猎了兔子害镇上的人生病,现在想来,或许还有另一层深意。
“知道山洞是病毒的巢穴又去过山洞的,现在只有岐羽。你们找到岐羽的时候,她有藏什么东西吗?”
高瞻和边庭对视了一眼,边庭斟酌地说:“手上没有,我背过她,如果她手上抓着东西,我会发现。身上……她那天穿着黄色的碎花裙子,只有一个口袋,我记得里面是空的……”
“又不是只能藏兜里,藏鞋底,别在底裤里,系根绳绑腿上,哪儿不能藏。”孙福运板着脸,说得咬牙切齿。
“那兔子呢?她不是打了两只兔子吗?”平头慌慌张张地问,既然偷藏了病毒,还抓兔子干嘛?
顾长愿一愣,自从灰耳兔子被排除在感染链之外,他就没再想兔子。众人跟着沉默,孙福运盯着岐羽,来回拧着手指,似乎要把指头打成结,平头见气氛突然安静,像说错话似的,怯怯看着众人。
边庭抿了抿嘴,拉了顾长愿到一边,小声开口:“会不会是声东击西?”
平头恍然大悟道:“哦!镇上一直吃的野菜粥,如果粥里有粘块会很奇怪吧?所以混在野兔肉里,就算吃到也会以为是兔肉?还能掩盖味道?”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连边庭都不可置信地皱了眉,他倒是没到这层,只是回想起找到岐羽的那天,所有人都被她手里的兔子吸引了,先入为主地以为岐羽是给婳娘上坟,又打了两只兔子,却忽略了她还可能去过别的地方,比如火山。被平头一说,反而更觉得可怕,小丫头真有这么多心思吗?处心积虑想把病毒带到镇上?如果顾长愿说的是真的,那岐羽失踪那夜的行迹很可能是先给婳娘上坟,在坟前踩了乱七八糟的脚印,然后上山,循着月光和石壁摸到温热的东西藏在身上,最后打了两只兔子来掩盖身上的味道和乱糟糟的模样;或者是到雨林后直奔山洞,藏了幽猴的腐肉和排泄物,然后在婳娘坟前种了花,听到有人来寻找她,故意弄乱脚印,又打了两只兔子才缓缓露面。
不管是哪种,都让人毛骨悚然。
孙福运摸出半片烟叶,在身上擦了擦,望着天说:“那天,我终于能尝一口肉味,很高兴,一碗粥都喝光了,很多人都很高兴,都喝完了。”他和镇上所有人一样,太畅快,太高兴,高兴得忘了野兔肉本该是什么味道。
空气变得沉重,帐篷里痛苦的哀鸣和喇叭里日夜不停地告诫让人更加不忍听,岐羽不紧不慢地晒着草药,镇子的另一头,瘦女人还跪在地上,朝火山的地方不住地磕头。沉默间,一个研究员慌慌张张跑来:“许所长,快来看看?”
孙福运忙道:“是不是凤柔出事了?”
研究员没空搭理他,隔着面罩用焦急的眼神哀求:“许所长……”
“来了,”许培文说,又叮嘱顾长愿,“现在人手不够,你赶紧捋清楚后立刻回到岗位。还有,照你的说法,岐羽可能是第一个接触恶沱的人,要密切注意她的身体状况。”
顾长愿应了声,踌躇片刻,把孙福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孙福运大怒,“难道你怀疑是我叫那丫头做的?”
这一嚷动静不小,边庭、高瞻和平头都看过来,连岐羽都抬起头。
顾长愿赶紧安抚:“不是,我只是想起猎兔子前,你怎么会突然提到岐羽?”
孙福运脸一僵,手指缠得更紧:“兔子是岐羽拎回来的,我当然是问她了,”说完,下意识地朝婳娘家看了一眼,岐羽不紧不慢,把草药铺得整整齐齐,漫着一股淡定和闲适的气息,和镇上的哀嚎格格不入,孙福运看得火起,吐了嚼烂的烟叶子:“我这次一定撬开那丫头的嘴。”
“小丫头!你是不是从山洞里抠了猴子屎回来?!”
岐羽正铺着草药,闻言一滞,僵了好几秒,才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孙福运,孙福运恼火,拽着岐羽的胳膊就往外走,岐羽像被绳子拴着的鸡崽,双脚在地上拖出一道辙痕,顾长愿大惊:“你做什么?”高瞻也冲上前,拦住孙福运。
“干嘛呢?”
“让她亲眼看看,做了什么!”孙福运拽着岐羽,岐羽挣脱不开,狠狠踢他,却见孙福运不为所动,急得张开嘴,就要咬下——
“别!”顾长愿一把推开岐羽,岐羽咬在顾长愿手背上,疼得他一呲,高瞻和边庭吓坏了,忙围过来。
“没事,”顾长愿揉着手背,好在他穿着防护服,手套没被咬破。
“你现在不能乱咬人知道么?”顾长愿沉下脸,“谁都不能咬。”
岐羽低下头,她是真心喜欢顾长愿,没想过要咬他。
孙福运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要是抠了猴子屎就点头,没做就摇头,别给老子像个木头一样!”
岐羽看向孙福运,好一阵子,竟隐隐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她嘴角微微翘起,眼睛却像冰山一样往下沉,眉眼间挤成一幅诡异的模样,孙福运看了,霎时升起一股凉意,他这辈子不怕狼不怕虎,山神都不放在眼里,竟被一个笑容吓得打寒颤。
“妈的,晒个屁的药!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药!”他气得踢乱地上的荨麻和桫椤,岐羽“啊!”了一声,扑在地上。高瞻和平头连忙拉住孙福运,忽见边庭掀开门帘,走出来。他是什么时候钻进婳娘屋里的?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边庭用麻布裹住手,拎了一双布鞋走出来:“有没有办法测出鞋子里沾过什么?她那天穿着这双鞋。”
平头:“你连这都记得?”
高瞻:“你进屋偷鞋?”
“就在里屋床底下,我一趴着就看到了,”边庭红了脸,一本正经地说,仿佛在解释‘这不算偷’,“那天她踩了很多泥,所以我记得。”
顾长愿瞥了一眼岐羽,又看一脸通红的边庭,心知他又在说谎,多半翻箱倒柜地找了,又不想承认是‘偷’,困窘得紧,心里难得地笑了下:“我带回去试试。”
“不是吧?”平头惊得张大嘴,“要是真藏过东西,这丫头心会不洗鞋留着被我们发现?”
顾长愿看着怔在原地的岐羽,视线落在她裹着层层纱布的手指上。
“她不是留着,她是没办法洗,”他走到岐羽身边蹲下,“这双鞋我带走了,明天还你。”
岐羽咬着嘴唇,看了顾长愿一眼,又飞快地撇开,顾长愿就当她答应了。
高瞻松开孙福运:“现在怎么办?”
顾长愿朝镇子口走去,他要立即赶回哨所测试。
“恶沱如果是岐羽带到镇上的,现在只能看住她,不让她再去山洞,防止再把病毒带回来。我得回去看看岐羽的血检报告,她手磨破了,被感染的可能性很大。”
高瞻:“放心,不会让她再出去的。但万一她还藏着幽猴屎……呃……肉怎么办?”
“不要紧,恶沱离开寄生环境,72小时就会死亡。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别让她靠近大锅了。”
“这个放心,早就是士兵们在煮饭了。”
顾长愿想劝高瞻把米挨家挨户分了,让镇上的人自食其力,换士兵们多休息会儿,又想着高瞻或许有他的顾虑,他现在第一要务是救人,高瞻还得维持镇上的稳定,便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