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2)

无名之境 烟花令 4443 字 6天前

她本能地嘶吼,脸涨得通红,眼神涣散,血不停流着,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昏厥,高瞻示意周围的人退开,和平头同时绕到翠翠身后。

“你冷静一点……”顾长愿试着劝,太阳越发炽烈,照得每个人脸上像着了火。

“滚!都怪你!”翠翠大吼,忽地扑向顾长愿,像饥饿的逃难者扑向一块熟肉,边庭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顾长愿。高瞻趁机从背后抱住翠翠,却扑了个空,翠翠像着了魔,异常凶猛,边庭看着刀光逼近,下意识抬手去挡,却一个踉跄,身子歪向一边,竟是被人推开,霎时间,刀尖便插.进另一人手臂上。

血染红了白色的防护服,像雪地里钻出的花。

边庭回头,脑中一阵轰鸣,他推开顾长愿的同时顾长愿也推开了他!怎么会这样?!

“长愿!!”

“没事,不严重,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不知道刀上有没有沾着翠翠的血,顾长愿手臂火辣辣地痛,更痛的是被浇透的心。

“到底闹够了没有!!!”他捂着伤口,少有地发了火。从老嶓到翠翠,从被踩断腿的士兵到差点被刺伤的边庭,恶意兜兜转转,没完没了,镇上永远戒备他们,永远厌恶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非赶走我们不可?!!说了多少次,这是传染病!!!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为什么不信!”

“看看高排长,和你们同吃同住!看看这些士兵,从镇上发病起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还有帐篷里的医生!守着多少病人,你们怕传染他们不怕吗?!都说我们想害你们,你们仔细想想,我们害过你们什么?!许头儿都六十多岁了!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上岛?为什么不躲得远远的?!你以为他们不会得病吗?!你以为他们不会死吗!我们做了这么多还不够么?为什么一定要敌视我们?!”

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染红干裂的土地,他渐渐头晕,视线模糊,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

“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会相信,我们真的在救你们……”

他强撑着,视线逐一扫过镇上围观的人,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试图看清每一张脸,恼怒的、犹疑地、羞愧地、固执的脸。

恍惚中,他看见岐羽,岐羽孤零零站在人群外,像一个落单者,仰着头,少有地和他对视,透亮的眼睛里藏着难以体会的悲伤。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终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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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无止境的黑。

顾长愿已经很熟悉这种黑暗了,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他在梦境里,墙角那个身穿白衬衣、瑟瑟发抖的人就是他自己,四年前的自己。过不了多久黑暗就会从四面八方压来,压得他透不过气,他想逃却无法动弹,只能蜷紧手指,把脸埋进膝盖里,任凭窒息的感觉把他揉碎,一点一点失去知觉。

醒醒,快醒来……

顾长愿对自己说,他扭动身子试着让自己醒来,却感到右臂一阵酥麻,好像被巨石压牢,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用尽全力睁开眼,迷蒙中看到白晃晃的灯。

……无影灯?

为什么会有无影灯?

他在哪儿?

“醒了?”

声音很熟悉,一贯的孤高清冷,顾长愿侧过头,见何一明穿着手术服,俯视着他,冷漠的脸上藏着似有似无的怒意,约瑟夫和舒砚围在他身边,眼神关切。

“你昏迷了。”何一明说。

昏迷?顾长愿转动着眼珠,看到粉白的墙壁和熟悉的案台,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说是手术台也不过是平时实验台上加盖了无菌布而已,他曾看着胖崽子、尕子的女人、小猴子躺在上面,无一例外地流血、心肺衰竭、死去……现在换了自己,心里多少有点别扭,他蜷着手肘,试图撑起身,却发现右手臂木木的,使不上力。

“别乱动,麻药还没退。”何一明说。

麻药?

顾长愿看着缠着绷带的右手臂,陡然想起来了,他被翠翠刺中了,泛着银光的匕首直直插.进他的胳膊。那一瞬间,他没觉得疼,反倒是非常恼火,好像憋了很久的怒意从破裂的血管里迸出来,炸得到处都是。他记得自己发了一通脾气,却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

顾长愿苦笑,他不是爱动怒的人,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但愿没给高瞻和救援组添麻烦。他记得边庭和许培文扶他上车,车开得飞快,颠得他头晕目眩,后来就记不太清了,是晕过去了吗?

他试着翻身,身子能动,但右手臂没有知觉。他蜷起左手,用手肘撑着坐起,一阵酥麻感从脚趾直窜上尾椎,腿也使不上力,这让他很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地躺下。

“躺在这上面怪怪的。”他讪讪道。

何一明觑了他一眼:“就两张手术台,你可以选一张躺。”

吃错药了?这么冲?顾长愿偷偷瞄向舒砚,舒砚耸肩,一脸无辜地冲他吐舌头,约瑟夫也挑眉,一副看戏的样子。

“你不该受伤,人手够紧张了,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何一明又说。

何一明脸色铁青,理智告诉他何一明心情不好,少说话为妙,顾长愿没接腔,朝四处张望。

舒砚:“在找什么?”

“别看了,这里就我们四个。”何一明说,“他刚刚还在,等你缝合完才去了镇上。”

被何一明猜中心事,顾长愿脸上有点挂不住,偷偷噘了一下嘴,他没有矫情到非得睁开眼就见到边庭不可,但听说边庭去了镇上,倒也有一点点失落,好像光脚踩到小石头,轻轻磕了一下。

他用左手捏着发麻的腿,直到酥麻感渐渐退去才坐起身。舒砚连忙扶住他,何一明伸手,见舒砚扶稳了,又把手背到身后,倒是约瑟夫憋着一口别扭的中文劝他回去休息。顾长愿没逞强,他晕乎乎的,挤在实验室也是添乱,索性回了宿舍。

舒砚扶着顾长愿,缓缓走出实验室,长舒一口气。

“终于能透口气了,老大,你吓死我了……边庭抱着你冲进来,胳膊上还插着刀子,衣服上全是血,我还以为你要……”

“以为我要挂了?”

“看那阵仗还真像,我的腿都吓软了……”舒砚回想起实验室里紧张又冰冷的空气,打了个寒颤。从顾长愿被抱进实验室起,何一明就冷着脸,钟新国亲自操刀手术,许培文一语不发,整个实验室就像一个大冰窖。

“别看只缝了五针,但刀口很深,都刺到骨头了,你也别怪何博士脸臭,做手术的时候他全程盯着,我想帮忙都插不上手,他是真的担心……”

顾长愿哦了一声,以何一明的性子,多半是气他拖累团队,现在一天天跟打仗似的,人人连轴转,他却受了伤,成了累赘,何一明不气才怪,想到这里,顾长愿也内疚,盼着伤口早点愈合。

“还好没什么大碍,就是麻醉散了有你疼的……”舒砚扶着顾长愿进屋。

“我哪有那么娇气,”顾长愿虚弱地笑了一下,拉开窗帘,让阳光倾泻进屋,“镇上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