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隽跟着张闻悦走了,老爷子听着动静很满意,杵着拐杖站起来,“我找小九说两句话,你们先聊着啊……”客气话说了,老爷子伸手,“小九过来扶我。”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八回
书房在一楼最左边,临着花园子,推门进去之后,是顶天立地两面墙的药柜子。书房里的摆设也和一般的书房不一样,大书桌靠墙边,前后两张太师椅摆着,另有四张太师椅全都在门那边一溜排着……要说这书房像哪儿,和医生门诊办公室没差。
“您这儿周几开门看诊?”张闻一一看就明白了,罕见地先开口。
“让你二叔拿着眼睛看不见这个小辫子了,他个懒骨头,只让逢二逢八的日子接诊,你算算一个月才有几天?哎呀……搞得我无聊日子又多了……”老爷子进了书房方位物件特别熟悉,撒开张闻一的手自己走到主位去坐下。
牢骚发完了反应过来小九今天不一样,居然先开口,老爷子便笑了,放好自己的手杖,头望向张闻一那边,到:“你这是先下手为强?”
被爷爷察觉出心思来,张闻一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走到爷爷对面的位子,看着上面听诊器、温度计一应物品摆设齐整,便猜想这边是二叔的位子。好端端市医院院长位子上退休的大人物,回来给爷爷当抄方,真是委屈二叔了。
“嗯。”张闻一坦坦荡荡就答应了,伸手拿了空白药方,起身弯腰把爷爷右手边上永远没有盖子的英雄钢笔从蓝黑墨瓶里拿出来,轻轻在盖子上刮了刮多余的墨水,那声音在书房里显得亲切,张闻一从小听着这个声音长大。
“动我笔干嘛?”爷爷听见动静了,问他。
“不是先下手为强么?学了几个方子,给您献宝。”张闻一一边说就一边写了起来。这些方子是在凉武跟陈大夫学医的时候习来的,从来没见过,用起来有奇效。
“我又看不见……念来听听……”老爷子果然有了兴趣。
“治暴发火眼洗方,用归尾三钱……”张闻一用他那被县爷嫌弃了很久的丑字写起药方来,声音清朗念给爷爷听,正要念第二味被爷爷拍桌子打断了。
“张老九,等等……”虽则是有兴趣的,但是这事儿不紧要,老爷子忽然明白过来了赶紧叫停,“方子不用写,有空了手机发给你二叔,给我说说小周的事儿。”
张闻一笑着停笔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看向自己的爷爷,想着他眼里的自己恐怕是个模糊脸,便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儿不孝顺了,之前明明答应二哥要孝顺点儿的。
“我以为你要先问我没人影的那一个月……”
“老七上回见了你之后给我说了呀,说你是烦了,躲到小周他们村里,完事儿了还把人家骗到手了。”老爷子说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长长的延伸到鬓角,一头白发也因为这笑微微抖起来,“你烦了这事儿我懂……”
“你不懂我怎么把小周骗到手的,所以这个紧要。”张闻一看着爷爷那像小孩儿的笑容帮他把言下之意总结了。
“快说,长话短说,再一会儿该叫我们吃饭了……”老爷子伸手拉住了张闻一的手,“我原本想着你得靠家里人相亲呢,没成想还能自己把事儿办了。爷爷很欣慰……”
“我没骗,是老老实实历经千辛万苦追到手的……”张闻一纠正了悦总的用词。若不是县爷不要命了守孤城,恐怕自己也是把人追不到手的。爷爷说的没错,凭自己的性子,若是平平安安在凉武,到老死县爷也只会是县爷,变不成张闻一的周隽。
“一个月也叫历经千辛万苦?我追求你奶奶写了三百二十五封信,邮戳连起来从芝南到汉城横跨整个中国呢……你就别夸张了。”老爷子笑着打趣他用词夸张。
张闻一握紧了老爷子的手,心里想着从认识县爷的那个雨后秋夜起,与他一起经历过的一桩桩又一件件事儿,从晴朗夜里县衙后院的圆月想到最后一夜破碎城墙上的孤星,是历经千辛万苦的,只是说不明白罢了。
“爷爷,你想听我的八卦还要炫耀自己的恋爱历史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张闻一瞧见爷爷手背上的老年斑,感觉比上一次见又多了些。
“好,你历经千辛万苦……”老爷子笑着认了,“你说你说……”
“然后我们就好了。”张闻一想起爷爷说的速战速决了。
“张老九你这就没有意思了……”老爷子不乐意了,一巴掌打在张闻一的手背上,“你还有重要的事情没给我交待……”
“还有什么?”张闻一想着二哥的交待,避重就轻,“哦,还有周隽家里没人了,就剩他一个……”
“周隽是个男娃娃。”老爷子一句话定了调子,说完之后准确地看向张闻一。目光浑浊,模样却是十分有生气,丝毫没有一个九十七岁老人的暮气沉沉,这带着狡黠的神情哪怕安放在一个七八岁小鬼头的身上也是不违和的。
一步三回头的周隽被悦总带着往二楼去。
在周隽面前晃晃手,张闻悦跟他说:“那是咱们家亲爷爷,不是大魔王,没事儿……”
周隽笑笑,望着打趣儿自己的悦总,轻声问:“姐姐,爷爷为什么最喜欢张闻一?”
“知道爷爷喜欢张闻一还这么担心?”张闻悦笑着说:“你觉得爷爷为什么最喜欢张闻一?”
“张大夫说是因为自己最喜欢学医,爷爷因为这个最喜欢他。可是……家里小辈儿行医的也不少,所以我觉得可能还有张大夫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想问问姐姐,要是知道了,我心里不也更稳当吗?”周隽也不遮拦,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坦坦荡荡说给张闻悦听。
张闻悦被周隽这么一说,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是觉出点老爷子的偏心了?”
“有那么一点。”周隽挑着眉毛说:“就偏心咱、们、家……”小奸诈写在脸上,最后三个字周隽说的十分小声,生怕叫旁人听了去。
“不用小声,家家都知道,老爷子最偏心我们家。”被他小奸诈的样子给逗笑了,张闻悦抬手揽上他的肩,学着他那小声的样子说:“实际上,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们家的人怎么折腾爷爷都能忍……当然,我们家的人都特别能折腾,嗯,是家里的奇葩,呵呵呵……”
“姐姐你从来没有想过?”说张闻一想不到这一层周隽信,悦总想不到那不可能,“一点点都行,告诉我……好姐姐。”
看着周隽讨巧的样子,张闻悦笑着把头发往后梳了梳,“我确实想过,我认为爷爷之所以会特别容忍我们家的人,大概是因为我们继承了爷爷基因里最浪漫不羁的那一部分,这一部分是爷爷因为世事必须压抑的一部分。我爸是爷爷的老儿子,他没成年的时候就改革开放,爷爷已经把惠志堂从半死不活给重新盘活了,不像二叔他们跟着吃过苦,所以当他发现爸爸像当年他想成为又没有成为的那个样子之后,无限包容模式就开启了……”
看一眼周隽像是没有听明白的样子,张闻悦继续讲,“我爸和我亲妈是闪婚,一个外科医生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器械护士,共同做了一次手术,就看对了眼,哈哈哈……那年月闪婚,想想就厉害。我爸和张闻一亲妈是医患关系……张闻一没跟你说过吗?”
周隽摇摇头,张大夫大约觉得这些事情没必要讲,从来没有说过,可周隽对这些事情真是太感兴趣了,“他应该是不好意吧?”
“啊……那就留着让张闻一给你讲吧……”张闻悦觉得自己真是好人,给张闻一留点和周隽聊天的题目,“然后是你们家张闻一啊,简直是集不羁与彪悍于一身的家伙,说烦了就消失,说不喜欢女人就捞回来了你……你有没有觉得你家张大夫从来不会看场合?”
简直不要太觉得……心里这么想着,周隽面上却是摇摇头,要维护夫君的形象。
“没觉得?!”对于他的摇头,张闻悦丝毫不信,“你要是没觉得,就自己慢慢承受。受不了了也别叫唤……所以,我思考的结果就是我们家长在了爷爷的心坎儿里。这么大个家里,就你们在心坎儿里受宠,也是很累的,只能努力更优秀……”
“姐姐,是不是跳过了你自己?”周隽软软地提问。
“周隽隽,你就放心吧,张大夫不会受伤害的……”张闻悦面上没有一点演戏的样子,就直接演过了跳场,“来来来,咱们帮忙上菜去,两大桌菜呢……”
对于姐姐的直接跳场,周隽笑着任她糊弄过去,心里想着刚才悦总也在二楼上看热闹的,别的人就不说了,悦总这里的仇是能够报回来的……
姐姐说的这些话,让周隽心里有了底。
自然不会傻乎乎地问爷爷怎么知道的,张闻一说:“一直演戏不累啊?”
“这话问我问不着,问你二哥和二叔他们去……”爷爷越发笑得开心,“不许给我揭发了,他们也不容易。”
“二叔这么做不奇怪,二哥为什么会做?”张闻一想着二哥虽然笑着跟自己说的,却是交待得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