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周昀情看不破,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凡他不那么闭目塞听,和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等人来往一二,也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俞寒洲对待其他朝臣,也是这副模样。
不过是礼节上的关怀,哪怕是现代社会,他去公司上班,上司见他身体不适,也不可能完全不闻不问。
何况是古代这样的人情社会,官员之间少有撕破脸的,人人都是和和气气言笑晏晏,没看太子爷与俞寒洲势同水火,却还是恭敬地喊俞寒洲一声「太傅」、时常向俞寒洲请教吗?
可人就是如此,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没有对比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独一份,有了对比,才知人外有人。
即便周昀情努力说服自己,可只要一比较馥橙的待遇,他就好似整颗心都放在了油锅上煎,几乎要当场失态。
俞寒洲见状,寒声道:“高值,送光禄大夫回府,请个太医看看。”
周昀情下意识要反驳,可那声音像是噎在了喉头,怎么也出不了声。
如果说之前他伪装得好,俞寒洲只当他是仰慕,不甚在意,那么,今天他的表现……以俞寒洲的性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已经是给他最后的脸面了。
周昀情攥了攥手,忽然道:“俞相难道不知,太子爷近日病中,唤的便是安定侯世子的名讳么?世人皆知,安定侯世子心系太……”
话音未落,迎面却是一道指风极速朝周昀情脖颈间袭去!
没等众人看清,那指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断了青年垂落的发丝,消失无踪。
亭外随侍的宫女太监早已被遣退,倒是无人看见,可一直守着的青雾与高值却是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刻跪了下去。
亭中一片死寂。
周昀情缓缓垂头,看着被削落在地的长发,又摸了摸自己渗血的脖颈,起身,同样直挺挺跪了下去。
“昀情言语无状,恳求大人原谅。”
“不必了。”俞寒洲单手支着额,另一只手安抚地揉了揉馥橙的手背,道,“回去吧。”
周昀情脸色惨白,僵硬地起身走了出去,竟是全然不敢停留。
跟随而来的侍从忙伸手去扶他。
可哪怕他走得再快,俞寒洲低沉的音色依旧传入了耳中。
“日后有什么事,让信得过的人来便是,不必你专门跑一趟了。”
周昀情顿时身形一晃,却只当没听见,快步走了。
馥橙好奇地探出头望了一眼,却因为眼神不好,看不到走远的人了。
他看向俞寒洲,问:“你为什么朝他发脾气?”
俞寒洲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本相这叫发脾气?”
“高值,你来说。”
“是。”高值立刻上前,解释道,“世子,这回是周大人会错了意,非要曲解大人的意思,再者,周大人提太子爷的事,对您名誉也不好。”
“听见了么?”俞寒洲摸了摸馥橙的头,温声道,“本相身处这个位置,对人横眉冷目或许不会有事,却带不来丝毫益处。可若是连这般面子上的关心,都要负责,那满朝文武,那些个有家室的大臣,岂不是都要我负责?”
“一不曾给过任何暗示,二不曾给过任何优待,如何就算在我头上?”
馥橙听了有些懵懵的,问:“你是说,他喜欢你?可是……看不出来呀。”
俞寒洲垂眸笑了笑,道:“在今天之前,本相也看不出来。”
不过适才没有明说,俞寒洲也算是留了情面,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该把这事忘了,当做没有发生,便是最好的。
北朝好南风的不是没有,但说实话,还真没人敢往俞寒洲这儿凑。
毕竟俞寒洲从来没那个意思,自作多情的人也实在不多。
馥橙琢磨了一下,道:“他说,会做绵绵冰。”
“嗯?想吃了?”俞寒洲笑着看向少年,道,“之前想吃还有机会,如今都这样了,本相却不能把人喊回来。免得回头真招了一身腥,你还要嫌弃我。”
“你闭嘴。”馥橙听了气鼓鼓地挠了一把男人的手心,道,“我是说,他是不是来历很特别?会做很多别人不会的,没听过的东西?”
“嗯。”俞寒洲眸色淡了许多,微微敛起眉,“此人确实有些神异,不过,本相不用有异心之人。”
若周昀情只是对俞寒洲有意,那么俞寒洲还会想个办法说开,可周昀情偏偏对馥橙有敌意,还出言不逊。
只这一点,就没有共事的可能了。
馥橙不知俞寒洲的想法,他闷头想了想,忽然蹙着眉,摇了摇被握住的手,小声道:
“跟他合作那么有用,你之前都扶持他当上了从二品光禄大夫,光培养人就用了很多时间和资源,这还赶走,岂不是很不划算?”
俞寒洲闻言微怔,片刻后失笑,一时满眼溺爱地凑近,揉了揉馥橙的下巴,道:“我还以为橙橙会骂本相无情,哪想你是可惜我投入的资源?”
“不是吗?”馥橙疑惑地反问,“他看着就没什么心机,不是当官的料,没你扶持怎么上得去,皇帝又不是喜欢鼓捣这些新奇玩意的人,也不会欣赏他,哪里去升迁。”
“嗯。确实如此。”俞寒洲颔首,“一个从二品,少说八年,人力物力,不计其数。”
“那你还这样?忍一忍不就行了。”馥橙鼓了鼓脸颊,直勾勾地看着俞寒洲。
他以往都是安静美丽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这么孩子气,俞寒洲看了便喜欢,禁不住欺身过来,亲吻他鼓鼓的脸颊,喃喃开口。
“本相可以忍,也不是大事。”
“可……不能让橙橙也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