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艘从俄罗斯开往日本横滨的游轮静默的在大海上航行。

这片海域很空，唯余一轮明月和几颗星子点缀，不至于让它成为这幕夜景里唯一的亮色。

在连船主都不知道的地下船舱里，一个披着白色斗篷，带着白色哥萨克帽的黑发青年正看着手机上的定位路线。

他相貌清秀，似乎身体不太好，由于贫血面色过分苍白，头发有些凌乱、像是精美易碎的白色瓷器。

无数的方案和路线在他脑海里不断组建，然后否定销毁，所有的线索和细节像是垃圾一样散落在他的思维宫殿里，完全找不到一条完整的线将他们串联起来。

他身上的犯罪证据已经拜托小栗虫太郎消除掉，「another」并不能使用，小伙伴京极夏彦也已经出手了，所以不会是那个疯子绫辻来抓自己。

伊万和尼古莱大概率可以拖住中原中也一时半会。

剩下的人里，能够从他的掩盖中发现蛛丝马迹并且能够一路跟踪上来的家伙，只有那位了吧……

[天人五衰]的犯罪导师，地下世界的黑色传说，暗中指导着无数人犯下惊天大案的幕后幽灵，以凡人之资率领异能力者的导师，江户川乱步。

偏偏他那个号称二五仔之王，时刻在正恶阵营反复横跳的小伙伴太宰治表示要等他登陆横滨之后才会让异能特务科给他提供援助。

这可真是糟糕的处境。

费佳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定位红点，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脱离困境的方法。

利用船上的其他变量？

否决，没有异能力江户川既然选择登陆游轮，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他造成伤害，身上也带了书页，贸然利用很可能被反将一军。

等待小伙伴们的救援？

否决，无论是疯子绫辻还是中原中也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他的小伙伴简直是分身乏术。就算是涩泽那家伙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利用官方和其他势力进行牵扯？

否决，俄罗斯内政局动荡，并不打算出手，日本横滨这边，□□不成气候，武装侦探社全员恶人以及半归属于江户川麾下，异能特务科长官太宰治隔岸观火，短短时间没有利用的机会。

无数的方案构建，又被瞬间否决，成为思维宫殿里无用的垃圾。

所以，只能选那个方案了吧……

正当费佳思索的时候，他这间隐蔽舱室的舱门被敲响。

“先生，不去甲板上看看风景吗？今夜月色很好。”

一个船员用熟练的俄罗斯语说出了上面的那段话。

费佳看了看逐渐和自己位置重合的那个红点，将手机放进了面前的抽屉里，他摸了摸自己斗篷下面的剧本，起身用日语回道：

“不胜荣幸。”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出现了一个带着老鼠头像的时钟，正在缓慢的，逆时针转动。

-

“今夜月色很好”是费佳和江户川之间的一个暗语。

说来实在很巧，费佳第一次遇见这位导师也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那个时候的费佳还没有殉道者的理想，只是因为好奇对国内那段时间的层出不穷的各种案件有所关注。

得益于费佳出色的头脑，他很快发现了这些看似合理的案件之后有另一个影子。

好奇心旺盛的费佳果断上钩，咬住了这块有毒的鱼饵。

在和那个幕后黑手隔着不少案件隔空对阵了几次之后，费佳终于抓住了这个幕后黑手的小尾巴。

——“今夜月色真好。”

是用俄罗斯语写下的这句话。

在这座城市里是看不见月色的。或高耸或密集的房屋，喧闹的人群，所有‘美好’都聚焦在人类这一群体之上，自然万物都要逊色半分。

哪里能够看到最好的月色？

没有人的地方，大自然是主体的地方。

在今天晚上能够看见月亮的地方，月色真好的地方，没有人的地方。

当然，笔迹上，墨水上，语法结构上，留下的零零散散的都是作为佐证的线索。很轻松就可以找到那个人的位置。

所以当费佳出现在那个幕后黑手面前，为了心中那种得意的小情绪，他也半开着玩笑，用这日语挑衅着回复了同样一句话：“今夜月色真好。”

你看，我抓到你啦，我知道你是日本人了哦。

是这样俏皮的含义。

那是犯罪导师人生中的第一次滑铁卢，也是费佳第一次看见里世界的暗涌。

于是当费佳来到甲板上，再一次看见那个倚着栏杆看海的黑发青年时，他像是以前一样用着日语回复了一句：“今夜月色真好，导师。”

只是彼时抓老鼠的猫变成了老鼠，被追踪到的老鼠变成了猫，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倚着栏杆看海的黑发青年回过头来，月色都落入了他碧色的眸子里。

-

和他的名气比起来，这位导师的相貌实在是过于稚嫩了，他额前细碎黑发被发胶抹上，那副精明的表情中和了那种稚嫩，让他看着成熟起来。

他内搭是一件酒红的衬衫，外面穿着一套昂贵的黑色西装，打扮得像是刚从哪场名流宴会过来一样，搭上他无异能者的身份，看起来极易下手。

只是费佳知道这艘游艇周围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果他想对这位导师出手，恐怕还没碰到衣角就会死掉了。

乱步看见费佳，无视了他的挑衅，说道：“月色真美啊……”

“说起来，费佳你真的知道这句话在日语中的含义吗？”

他歪着头，明明是很可爱的动作，但是衬上那双幽深的，仿佛看穿了一切真相的碧眸，显得格外锋锐。

“……什么意思？”

虽然之前因为和导师交锋而关注了很多日本文化，但是费佳的确没有听过相关的说法。

乱步移回视线，趴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

“有个认识的朋友告诉过乱步大人一种很有意思的说法。”

“感情的事，直言总是太轻浮，少了几分婉转含蓄之美，如果非要表达，说上一句月色真美便足矣。”

他忽然看向费佳，碧色的眸里是某种恶劣的意味：“所以费佳，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对乱步大人表白吗？”

费佳：……

日本文化这么绕的吗，费佳默默打定以后不会在用这句话嘲讽导师了，太容易被反讽了。

可即使是被捉弄的一方，费佳冷淡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额外的表情，这样的玩笑话显然无法动摇他，反而他还顺着导师的话说了下去。

“那么。”费佳抬眸看向恶趣味的导师，“如果这样，您愿意怜悯一下您卑微的乞爱者吗？”

浑身上下散发的危险气息黑发的导师却忽然笑了出来，让他看起来平和了不少。

然而下一秒他就斩钉截铁的否决：“当然不会，费佳。”

碧色的眼眸如同最为危险的漩涡，藏着看不清的罪恶思想，可表情却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可爱，纯粹且残酷。

就知道是这样。

费佳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只是接受了一位犯罪导师的挑战信的费佳可没想过成为谁的滑铁卢，对未知的探寻欲和疯狂追求可是是构成他们的本质之一。

但某位导师手上可是有着不少的证据：“如果将天人五衰所有成员的信息全部公布算什么都没做的话。”

费佳垂着眸，细密的长睫遮住眼中的神色，过分苍白的肤色让他显得更加无害，并不像是能够干出这种疯狂事情的家伙。

但是谁都知道，费奥多尔·d，著名的情报贩子，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狂老鼠。

他向全世界公布天人五衰的真实身份和部分情报，让天人五衰的神秘感全部消失；他和异能特务科联手毁灭三刻构想，试图让官方组织彻底掌控横滨；他将犯罪导师江户川乱步两次抓进默尔索监狱，甚至将红之恶兽中原中也坑送进军方的实验室……

他如同东方的白瓷春雪，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但是边缘的棱角却足以将敌人刺得鲜血淋漓。

当然，他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情报组织[死屋之鼠]，被列为[天人五衰]的头号狙击目标，甚至失去了一切势力，独自一人在这艘通往横滨的俄罗斯邮轮上，等待着导师为他安排的最终结局。

然而这个做出了诸多大事的疯狂家伙却只是懒散的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可是，导师你不也很快解决了一切吗？”

他学着江户川乱步的模样，在距离他安全范围一米之外的地方，靠着栏杆，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冷淡的说道：

“利益总是高于一切。”

“对于导师来说，大脑里恐怕从来都不缺少那群家伙的弱点吧。”

公布了又怎么样？

他们敢对上江户川乱步吗？

他们敢赌江户川乱步没有推理出致命的、足以颠覆他们权威的东西吗？

他们敢做第一个试图杀死江户川乱步的人吗？

犯罪导师用他非人般的大脑在全世界织出了一张广袤的网，不同势力落在这张网的结点，被其他结点所制约，互相平衡，构成了最为稳定的结构，没有人敢于毁坏蛛网的中心，成为毁坏这张利益之网的罪魁祸首。

更何况，江户川乱步本身没有任何污点。

犯罪导师在法律上可是个履历清白地合法公民，听起来竟然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

导师没有否认，他只是用他那双碧色的，如同绿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他，调侃道：

“怎么，要考虑跟随乱步大人吗？”

费佳摇摇头：“算了吧。”他冷淡的表情总是显得过分漫不经心：“我可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乱步嗤笑了一声，显然觉得他的回答十分不靠谱。

然而脸皮厚的某人却完全不在意这种等级的嘲讽，转开话题，问道：

“导师给我设定的死法是怎样的呢？是子弹，炸弹，还是一座迎面而来的冰山呢？”

既然谈判破裂，显然导师不可能放过他。

黑发的病弱青年笑着说道，仿佛不是谈着他的死法。

江户川乱步斜瞥了一眼此刻过分乖觉，没有一点之前神经质的对手，无情的反驳道：

“那些都太庸俗了，乱步大人给费佳你设计的死法，可是最独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