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一怔,脸色立刻微微一变,他斟酌着言语,道:“鱼公,这可不容易。”鱼俱罗这是想要他们跑到草原刺杀胡雪亭?这也太理想化了,别说是3000人,就算是30000人,到了草原之后被分拆打散,进入了各个开拓点,或者进入了各行各业,哪里有机会遇到胡雪亭,并且有效的组织起来刺杀胡雪亭。
“胡雪亭的剑术了得,只怕……”笙歌小心的道,任何刺杀在胡雪亭面前都没用。
鱼俱罗反而笑了。“你以为老夫是要你们做死奸?”他看看笙歌,又看看周围装着在打扫卫生整理案几,其实却竖着耳朵的手下们,认真的道:“老夫还没有这么单纯。”
笙歌松了口气,说句诛心的言语,别看3000精兵此刻个个都鱼俱罗忠心耿耿,愿意为鱼俱罗效死,但“忠心”根本经不起时间和权利的考验。
面对手握重兵的淮北道总管鱼俱罗,3000精兵自然是愿意效死的,抱上鱼俱罗的大腿,这是他们走上高富帅的捷径;面对给他们优渥待遇,薪水比其他士卒高三倍,天天有肉吃,鱼俱罗与他们同吃同住,3000精兵也是愿意效死的,士为知己者死,这么好的大官哪里找?一旦效死而没死,前途光辉灿烂;面对落魄到改名换姓的鱼俱罗,3000精兵凭什么还要效死?为了一饭之恩而愿意送死的人只在史书上看到过,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没有了冒险带来的前程,没有了拒绝带来的制裁,没有了舆论的压力,谁忒么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3000精兵的忠心度会随着时间越来越低。
更糟糕的是,要是这3000精兵因为自己的出色才能在胡雪亭的麾下获得了重用,凭什么要为了鱼俱罗对杨広的忠心,牺牲自己和家人的幸福生活呢?
笙歌叹气,3000精兵的叛变只是时间问题,只是老鱼一直提倡忠义,只怕不知道普通百姓是多么的现实。
“老夫当然知道。”鱼俱罗笑得诡异。“老夫没有为了圣上而战死,这忠义还剩下几分,老夫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笙歌和众人看着鱼俱罗,心中微微惨然,鱼俱罗的信念崩溃了。
“鱼公是天下对杨広最忠心的人之一,何以自责?”祁蕾道。众人看着祁蕾,愚蠢的丫头啊,你说话反而让鱼俱罗更加的羞愧。
鱼俱罗看着像以前一样把他当亲爷爷的祁蕾,脸色果然更加羞愧了。
“老夫不需要你们做死间,甚至不需要你们的忠心。”他急忙岔开话题,祁蕾单纯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众人认真的听着,不明白鱼俱罗要做什么。
“老夫要你们做墙头草。”鱼俱罗大声的道。笙歌看着鱼俱罗,你知道这“墙头草”是什么意思吗?
鱼俱罗看着一群手下,眼神中又是戏谑,又是庄重。“是啊,墙头草,随风倒,谁喜欢墙头草呢?可是,老夫认为诸位最佳的选择就是墙头草。”
在众人尴尬的神情中,鱼俱罗神色猛然一正,道:“老夫势穷,圣上已在落败的边缘,胡雪亭如日中天,老夫再怎么黑了心肠,也断断做不出让你们为了老夫牺牲的事情。”
笙歌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原来鱼俱罗知道围在失败者身边的人的忠心度靠不住啊。
“你们各有才能,改名换姓之后,谁不能在大越一展所长?王侯将相只是等闲尔。老夫岂能为了一己之私,阻了你们的前程?”鱼俱罗认真的道。
“老夫只要你们做墙头草。若是圣上打回来了中原,胡雪亭势衰,你们就在胡雪亭的朝廷中卧底,为圣上出一份力,日后在圣上面前少不了高官厚禄;若是圣上终究回不了中原,你们在胡雪亭的朝廷中勤勤恳恳,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事,自然也有你们的前程。”鱼俱罗大声的道。
笙歌等人面色微微不悦,他们跟随鱼俱罗久了,哪怕是想做墙头草,也拉不下这个面子。
鱼俱罗又道:“诸位跟随老夫多年,老夫哪里会不知道你们的人品?诸位都是忠义之人,岂能与那3000精锐等同而论?那3000精锐只需要做墙头草,老夫却有重任拜托诸位。”
他盯着众人的眼睛,一个个的看过去,认真而严肃的道:“老夫要拜托诸位潜伏在胡雪亭的朝廷中个,监视那3000精锐,若有人敢出卖同伴,坏老夫大计,当共击之。”
笙歌等人佩服的看着鱼俱罗,谁说老鱼憨厚耿直的?明明是个老油条。
“是,我等自然为了鱼公效力。”笙歌长叹一声,有为了自己的忠诚在鱼俱罗眼中不怎么值钱而叹息,也有解脱的欣慰。为了忠义而放弃美好的前程,跟随落魄之人,自古以来也只有几人,笙歌问过自己无数次,终究不明白几十年后不如他的人个个过得幸福美满,而他却在乡野间无名无姓,他回顾人生,还能不能做到无怨无悔。
牺牲一生的题目实在太大,普通人凭着冲动可以轻易做出奉献的决定,但冷静的谋士又岂能看不到其中的艰难?说什么“我永远忠诚”,“我绝不会改变”自然容易的很,但那些热泪盈眶口口声声“我一生只爱一人”的情圣个个都与其他人成亲生猴子了。鱼俱罗主动提出最佳方案,不用考验人性,不用折磨内心,实在是太好了。
“鱼公果然是少见的明主啊。”笙歌真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