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两全(2 / 2)

那封帛书中,除了他言辞恳切请他来秦国与他叙旧之外,更是写有自己为他怀才不遇抱不平,想请他与自己一起匡扶社稷,志在天下的夙愿的,不成想,他人来了,可心,却不在。

“非此次前来,即是为国,亦是……”韩非见他如此,更是心生愧疚,但为了母国,还是舔着脸开口了。

“亦是为我,而为我的初衷,也不过是为国,是也不是?”他还未说完,赢澈就打断了他,而此时,他脸上也早已没了笑意。

“非,惭愧,”韩非本想辩解几句,但他对上少年清澈的仿佛能看到他心底的目光,顿时就涨红了脸,踌躇了好久,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声,低头歉意道。

“辜负小友美意,实乃非之过错,但请小友看在非一片爱国之心的份上,万望施以援手,非感激不尽,”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后,郑重其事的对着他行了一礼,可赢澈却眼疾手快的侧身躲开了。

“这一礼,赢澈受不起,公子还是快起来吧,”随后他起身站起,连对他的称呼也变了,抬了抬手道。

“小友,我……”韩非听出话里的拒绝含义,不由得脸色一白,当他起身抬头看向对方,只见刚才对他言笑晏晏,一直将他当做知己看待的少年,如今眸中却盛满了失望与疏离。

“公子爱国,我欣赏你,如今韩国处境艰难,你却依旧肯为国家出使周旋,我更敬佩你,然而为国而威逼友人援手,我不敢相信此举竟是公子所为。”

“……”,韩非闻言,脸色更白,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也罢,”赢澈看着对方那苍白的脸色,心生不忍,轻叹了一口气,“你的国,自然重过我们的知己之情,你如此做,我也能理解,但我帮不了你。”他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小友……”韩非见状也顾不上别的了,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赢澈却抢过了话头。

“我一直认为,你我乃是君子之交,真挚而纯粹,不涉及其他,如果你对这段交情还有一点点念旧的话,就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因为就算你说了,我也帮不了你,”他再度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态度,“韩国于你是母国,那秦国于我又何尝不是呢?推己及人,我相信,你也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吧,”他正色道。

“……”,韩非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而立之年的大男人了,竟然还不如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看的清楚明白,也或许他心里清楚的很,只是为了他的母国,他不得不如此。

两人各自有自己的坚持,根本无法达成一致,韩非心里也实在不愿逼迫友人太甚,又觉无颜面对赢澈,便想告辞离去,也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赢澈没有阻拦,甚至送他到宫殿门外,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他实在没忍住发问道。

“韩国究竟有哪里好?值得你如此?”

赢澈真的不理解,他满腹才华,却被那昏庸的韩王视做无能之人,倍加嫌弃,处境艰难,如今韩王让他来秦周旋,达不成目标的话,他回韩国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而如果选择留在秦国的话,不仅能够施展自己所学,亦会得到重用,就算眼下他没办法让政儿授予他高官厚禄,他也十分愿意去为他这满腹才华的人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啊。

赢澈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为何就要这么做?到底为何啊?

“……”,韩非听到身后的询问,脚步顿了顿,但他没有回头,只回了一句。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话音未落时,他继续往外走去。

“鸷鸟既有搏击长空之志,又何必拘泥于出身之地,困于方寸之间呢?”赢澈知道他刚才所言,乃是屈子离骚中的语句,用来表明自己志向的,他不忍他回去受责难侮辱,于是追了上去挽留道。

“出身之地再不好,方寸之间再狭小,那也是我的家,我的国,”韩非咬了咬下唇,他依旧没有回头,狠了狠心,继续往外走。

“……”,赢澈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在韩非即将迈出醴泉宫大门的一瞬间,他到底喊住了他。

“若有一日你反悔了,醴泉宫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是他能为这个友人做的最后一点事了,其他的,他许诺不了,也不能许诺,这一刻赢澈体会到了韩非的那种心情,家国当前,他也只能将个人私情置于最后,但他心里到底还存着温柔,愿意给他留一条退路。

“……”,这句话,到底让韩非红了眼眶,他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两人遥遥相望,四目相对间,都明了对方的心意,片刻后,韩非转身离开了,而赢澈站在原地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