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脂如今追着山冕叨,肯定是觉得自己没吃饱。
明煜拐去厨房翻冰箱,拿出火腿肠喂窃脂。
窃脂终于不再攻击山冕。
山冕惊魂未定,飞快往槐树上窜。
“嗝!”
响亮的酒嗝再度打破庭院宁静,星空下,房檐上,伏在上面的蟒医几乎与粼粼瓦片融为一体。
蟒医还没走,在散酒气。
它用尾巴抱着酒坛,蛇头软绵绵往下垂,要不是一脸傻笑,另外还戴着人性化的老花镜,渗人场面看起来真的挺唬人,简直如同《狂蟒之灾》一类的灾难电影。
“窃脂跟你有结下过善缘啊,今天它把善缘了结了。”
明煜不明所以,“我过去没帮过窃脂。”
参翁他确实是出手相救过,如果记忆没问题,他确定没对窃脂做过类似的事情。
蟒医的松开酒坛,尾巴挂下来,灵活的尾巴尖绕过停在明煜肩膀上的窃脂,奔着火腿肠摸过去。
窃脂发现,气得炸毛。
“你喂过它,自然而然就结下善缘。”
“我只是随便喂了它一点吃的。”
明煜有些搞不懂与妖怪结下善缘的规则。
蟒医又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小善也是善啊。”听到夏夜喧嚣的蝉鸣,他给出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比如这金蟾再小,那也是肉啊。”
“只要窃脂接受,并感恩于你的帮助,那就是善缘。”它推推老花镜,想将满天星斗看得再清晰一些,“你们人类不是有句古话吗?勿以善小而不为,你所作的就是这句话所说的小善啊。”
明煜了然,不怪今天窃脂会一副要帮他的架势,冲锋陷阵都在最前面,原来是为了要还他的善缘。
隔壁,车辆行驶而来的声音让明煜变得敏感。
听声音,是许姐从医院归来。
凌子慕见到妈妈,紧绷的情绪找到发泄口,抱着她抽泣。
许姐在温柔安抚,说自己没事。
明煜跟停留在院中的妖怪们打过招呼,回卧室睡觉,他苦恼地思考,明天要怎么跟凌子慕解释他所看到的。
可以确定,凌子慕跟他的小跟班们都已经发现了星星,如果解释不当,星星的身份就要曝光。
明煜在门口换好室内拖鞋,放轻脚步,走进屋内,小怪兽困得眼皮上下打架,可仍是强撑着,在等他回来。
明煜见她摇摇晃晃,犹如一个坚强的不倒翁,忽然起了戏弄她的心思。
“星星,你耳朵这里怎么了,破皮了,看起来有点严重。”
明煜语气担忧,扯过小怪兽的大耳朵端详。
小怪兽一下子精神起来,发出颤悠悠的嗷呜声,大耳朵随即耷拉下来,一副不敢用力支棱的脆弱模样。
她眼泪汪汪,脚爪子翘着,耳朵垂着,小模样委屈可怜,好像随时能哭出来。
明煜赶紧背过身去,再晚一点,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笑出声。
星星怎么这么好骗。
睡觉时,明煜就后悔了。
整晚啊,小怪兽都窝在他胸口上,哼哼唧唧,真好像是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
两只胳膊还抱着明煜脖子不撒手,扯都扯不开。
黑暗中,明煜睁着眼睛叹气。
没办法,自己惹得麻烦,自己善后。
于是,他很有耐心地将小怪兽哄睡。
“不疼,不疼,睡醒就不疼了。”
等明煜一觉醒来,身边的小怪兽睡姿还像往常一般豪放。破皮的脚爪子搭在他腹部上面,大耳朵精神地挺立。
他们睡觉时,窗户是敞开的,有亢木枝,也不担心蚊虫问题,早晨风凉,吹得小怪兽狂抖耳朵,扑棱棱,真的很像是蜂鸟翅膀。
明煜手按在后颈上,轻微晃头,醒了醒神。
他扯过被小怪兽踹到脚底的薄毯,往她肚皮上搭。
小怪兽还会再睡一会,明煜每天会定时醒来,上午阳光充裕,他会好好利用这个时间段,画到中午,等小怪兽起床,就可以直接做午饭。
洗漱完,明煜先去给庭院中的花花草草浇水,清扫积尘,保持整洁干净。
槐树上挂着的山冕也发懒,明煜从树下经过时,只是撩起眼皮,看一眼之后又接着呼呼大睡,甚至嫌阳光强烈,用蛇尾巴挡住
简单吃了点早饭,明煜拿起画笔跟调色盘。
今天还有件重要的事情,他要去隔壁看许姐。
街坊群里昨晚聊天聊到半夜,说起这次诡异的火势,有几户人家被烧。并不严重。江河彻夜未眠,执着调查起火原因,结果当然是毫无所获,只在群里留下“匪夷所思”四个字。
明煜手指滑动屏幕,从头看到尾。
当然匪夷所思,毕竟是妖怪在使用妖术。
专心画完画,小怪兽还没醒,可能昨天体能耗尽,再加上觉醒天赋妖术,需要靠睡眠来补充体力。
明煜没想着将她叫醒,从家中拿了点补品过去,海参跟鲍鱼都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许姐肯定会喜欢。
明煜过去隔壁敲门,许姐果然在家,头上缠着纱布,没化妆,精神看起来很疲惫。
见到她的人,明煜的手臂肌肉不由自主收紧。
从昨晚被凌子慕看到星星那一刻开始,明煜的头上就悬着一把刀。
今天他主动上门,不知道这把刀会不会落下。
许姐态度如常,甚至还更为热情,明煜小心品味她情绪,确认许姐确实没有藏掖什心思么,这才慢慢放心。
坐定之后,两人品着一壶槐花茶,许姐骄傲说起,槐花是凌子慕特意给她采回来的。
“经历这几次挫折,子慕好像确实成长不少,光沉稳这一项,就有很大改善。”
明煜喝茶的动作微顿,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回想凌子慕者遭遇的挫折,爬墙头被蟾蜍妖的冰坨砸,爬墙头被瘦腰郎君的蜜蜂蛰,件件都与他有关,出自妖怪们的手笔。
尤其是昨天,吐火兽戏弄妖怪,险些殃及到几个前来给凌子慕探病的小孩子们。
如果许姐轻信,真觉得碰上他准没好事,他扫帚星的名声要继续远扬。
许姐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让明煜不自在,笑着眼角带出几条上扬的鱼尾纹,一种成熟魅力显现出来。
“我不是暗讽你的意思,这两次,我清楚责任在我们子慕,要不是他爬墙,哪里会有那么多事。这也是个他一个教训,坏事做不得。”
许姐又聊起李克。
明煜这才知道,原来李克昨晚在,看街区起火,进门后跳墙便逃,没有伸出援手帮助许姐跟几个无助的孩子。
“子慕原本更倾向于李克的,之前还处处维护,昨晚我抱怨几句,子慕什么都没说,受的打击挺大的。”
对于李克行为,从自我角度解读,无可厚非,人在大难面前自保是本能。
许姐叹气,“他绑架他人善意,对别人诸多要求,可对自己的品性要求是不是过低了?”
“看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等子慕修养好,你来上课吧。”
了却一桩心事,明煜从隔壁出来,回头看一眼,庭院依旧幽静清雅,虎皮鹦鹉将头扎在翅膀下睡觉。
凌子慕在休息,今天没能看到他。
明煜也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将看到星星的事情告诉父母。
街坊群也没人提及,小朋友们或许是受到过多惊吓,没想起这茬?
明煜刚踏入家门,便听到小怪兽嗷呜叫声,语气很急促。
担忧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明煜迅速绕过影壁,就看到小怪兽在回廊下抱着白鳞大尾,急得团团转。
像一觉睡醒,没看到父母着急委屈的小孩子。
山冕在旁边安抚她:“明煜去隔壁啦,很快就能回来。”
另一个头:“回来!”
于是,当星星抽抽噎噎茫然四顾时,仰头便看见明煜出现在眼前,他穿过回廊,正朝她走过来。
明煜定住脚步时,阳光从他头顶斜射而下,锻淬成华丽鸟笼。
而星星就是甘之如饴自囿于此的小鸟,一见到他,心脏就犹如鸟翅,扑剌剌急速扇动。
胸腔里的小鸟要撞出来啦……
明煜眼睛微眯,上下打量小怪兽,“脚爪跟耳朵不疼了?”
小怪兽猛然回神,随即“娇弱”到步伐不稳,往明煜小腿上跌过去,抽了骨头似的,软塌塌一团。
分明之前好端端的,明煜一提醒,破皮的脚爪子便虚弱地微微抬起,大耳朵也耷拉下去,委屈地跟明煜呜咽。
明煜笑笑,很配合地将她抱起来。
“还是很疼吗?这样吧,中午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小怪兽坐到明煜手臂上,大脑袋往他有力的臂膀上扎。
“嗷呜。”
好哦,受伤要多吃肉。
小怪兽“养伤”养了将近一个星期,脚爪子跟耳朵上的破皮才不那么疼。
虽然见小怪兽每天都虚弱卖娇,明煜却并不觉得不耐烦,反而非常配合地照料安抚她。
几天过去,正常情况下伤处早就该好,更何况只是微微破皮而已。
小怪兽虽然意犹未尽,可仍然“坚强”跟明煜表示,伤处已经不再疼痛。
那副正儿八经,又遗憾不已的小模样,明煜要不是背过身装作调整冰坨摆放位置,怕是当场就要忍不住,喷笑出声。
星星午睡,脚爪子没有理由再架着,乖乖躺平。
外面阳光暖烘烘的,太阳炙烤空气,树叶失去水分,蔫巴巴低垂。不远处,强光吃掉建筑物棱角边线,外层光灿灿,犹如被小怪兽舔掉融化的冰淇淋。
明煜收拾干净,放轻脚步走进卧室,冰坨置于四角,屋内温度沁凉,隔绝出里外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刚侧身躺下,身边小怪兽便不耐烦地挥爪子,好像在驱赶什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