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马革裹尸又如何?我李承衍以身殉国,此生无悔入汉家!”
刀锋一点点用力,脖颈上冰凉的温度渐渐被鲜血温热,李承衍微微阖上眼帘。
却有黑色的灰烬,仿佛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一点点飘散在他身旁。
“阿衍!阿衍!”
有人在喊。
李承衍猛然睁开眼,眼前灰烬寂然而起,黑雾腾空笼罩,仿若邯郸城前郑三琯火烧云梯往日重现。
不远处,郑三琯脸上蒙着轻纱,定定站在黑烟之中。她身前不远,数辆驴车之中垒摞着一层层的木块,仿若邯郸城外的云梯被砍作无数小段。
火门炮轰然炸响,那木块被烧得焦黑,片刻之后竟似崩塌的积木,一层层塌陷下来。
焦黑的木块顷刻间涅灭成齑粉。
那涅灭的齑粉悬 浮在空中,黑烟弥漫,好似一无所遁形的天降巨网,久久不散。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邯郸城外。
那一次,李承衍站在弥漫的黑烟之中,静静地看着郑三琯骑在马背上离他远去。
而这一次,李承衍依旧站在弥漫的黑烟之中,静静地看着郑三琯骑在马背上。
她一点一点地朝他奔过来。
清风吹起她飘散的发梢,浓重的雾气之中,他只能看见她耳畔细碎的铃铛。
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光。
他翻身坐上她的马背,揽住了她的腰肢。
恍如隔世。
三琯轻声说:“十一,再坚持一下,一定要撑住。”
撑住什么?他恍惚间低头,这才发现雪白的前襟早被鲜血染红,隐约可见肩上白骨。
“放心。”他将下巴放在她肩头,轻声说,“你打小胆小如鼠,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死在你面前。”
她握着缰绳的手不由一顿。若是迟来片刻,不可一世的定王李承衍就已在阵前自尽身亡,可是她面前的李承衍,却还硬是梗着脖子嘴硬。
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在哪一个没有人注意的瞬间,他们就都变得如此彻底呢?
三琯点头:“好。”
“骗你的。”他口中忽而涌出鲜血,沾湿了她肩头,连声音都在颠簸之中变得支离破碎,“我骗你的…”
“…能再见你一面,就算今日…今日撑不过去,我亦无憾了,三琯。”他声音虚弱,扶在她腰间的手一点点滑下,眼前阵阵发黑。
三琯心头大乱,厉声道:“李承衍,你若是死在倭寇刀下,我还如何杀了你为我师父复仇?”
“李承衍,你若死在赣州城外的壕沟中,我还如何提你首级去邯郸祭奠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