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1 / 2)

白眠雪呆了一瞬,想要低头去捡地上的画,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

小美人努力踮起脚,摇摇摆摆地又抽出一只乌木匣子。

“小心。”

看他拿得不稳,白起州蹙了蹙眉,十分自然地抬手帮这小东西托住了沉重的木匣。

白眠雪就着白起州的手将匣子一起缓缓打开,果然瞧见里面仍是一模一样躺着满满一匣画儿。

而画中人,亦是和先前一样的那位女子。

只是每幅画儿上美人的情态都各不相同。

这一匣最上面的那一幅便画着美人对镜理妆。

画中没有珠光宝气的钗环首饰,只用浅淡的几笔勾勒了一面朴素的菱花镜。

镜里面容明媚的美貌女子轻扶鬓边,眸光似乎正望着自己身后浅笑。她的眉心轻点朱砂,仿佛落了朵胭脂色的寒梅。

而地上散落开来的那些画儿里,许多是简单勾勒而成的美人形态,唯独有一幅上了些许颜色。

赭石色长裙的明媚美人轻轻倚在藤黄栏杆上,手中把玩着钓竿,点点嫩黄花蕊落在溪面上,美人衣襟曳地,恰如柳怯云轻,姿态万千。

小美人呆呆地看了好久,又抬起头,只见这里整整齐齐放了满满一面墙的乌木匣。

不用再依次打开也知里面装的全都是一叠又一叠薄薄的画纸,画纸上的女子却只有一个。

白起州忽然“啪”得一声抬手关上了手里的乌木匣。

“啊?”

小殿下终于回过神,刚想去握白起州的手腕,白起州已垂眸将那匣画儿重新放回去了。

顺便连地上散落的那一匣画儿也一并收拾了起来,完好无损地放了回去。

“……二皇兄,让我再看看呀。”

小美人看着白起州的动作,不由得懵了懵。

只见他漂亮的眼儿呆呆地眨了眨,急得连忙去晃白起州的袖子,软着声音道,

“让,让我再看一眼好不好?”

白起州抬眸看了身前的小东西一眼,方才的震惊已经一扫而空,淡定地问他,

“你之前……见过敏妃娘娘吗?”

小美人被问得愣了一下。

他乖乖地垂着头,仔细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却丝毫没有发觉有过这个女子长相的印记。

“我……未曾见过……”

“你生下来,还不到几个月,敏妃娘娘便去世了。”

白起州似乎也在回忆,又垂下眼帘看着眼前的小美人,声音低沉,语调罕见地轻柔了一瞬,

“现在偶尔见了这些画像,难免又会回想起早先的事。只能是徒增伤心,倒不如不看。”

“早先的事?”

白眠雪跟着白起州的话,不明所以地乖乖重复了一遍。

小美人漂亮纤弱的眼睫眨了眨,咬着唇轻轻道,

“但是……”

小美人顿了一瞬。

敏妃、母妃

……

这个词语就像个禁制,每次提起他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察觉到原身记忆里铺天盖地的暴戾与怨恨。

敏妃的死,显然是一根早就埋进他肉里的刺。

不碰时那根刺便被皮肉紧紧裹着,微一触碰,便会刺骨钻心的疼。

他想起自己刚刚穿过来时,原主就因为在英帝跟前替敏妃说话,父子两人争论不休,被勃然大怒的英帝关进了冷宫一般的久思殿。

但若再往前回想些许,便会发觉英帝对他自幼以来的忽视与厌恶。

小美人眨眨眼儿,握着白起州袖子的纤弱指节忽然松了开来。

他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地呆了呆,神情看起来又乖又有点点可怜,

“我……二皇兄……”小殿下怯怯地仰起头,小声道,

“父皇一直不喜欢我,是,是因为我母妃吗?”

白起州迟疑了一瞬,本能地想要去哄失落的小美人,却一时失语,半晌才拍拍小美人的脑袋,只说出一句,

“乖,不许乱想了。”

许是见小可怜的表情仍然可怜兮兮的,白起州轻叹一口气,

“这都是好些年前的宫闱秘事了,连我都不甚清楚……就算敏妃娘娘当年真的与陛下不睦,那些杂事也与你无关。”

“不许因为这个难受了。”

眉眼锋利俊逸的少年爽朗的笑了笑,忽而贴在小美人的耳边放轻声音调笑道,

“再说你这小东西怕什么?”

暗色的夜幕从明净的窗外透进来。

静风低低曳过,处处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二人立在密室里,对着一匣又一匣掩藏多年的秘密低声细语。

“就算父皇对你生出嫌隙,也有哥哥们护着你。”

少年有力的手掌抚过小美人的发顶,握过弓的薄茧让他猛然轻轻一抖。

小美人颤颤地抬起小脑袋,眉目间有点委屈和疲惫,茫然地软软唤了他一声,

“二皇兄……”

“嗯。”

白起州应了他一声,眉眼间骤然又染上了些许笑意,

“走,带你出去看花儿去。”

两人退了半步,白起州重新按了按方才白眠雪不小心触碰到的机关。

这面墙重新合了起来,将所有匣子全部掩藏了进去。

沉沉夜色里,小美人走至门口,突然呆呆地又回头看了看这间小木屋,那一双鸳枕仍静静地卧在榻上。

他自言自语地低声道,

“这些……是谁画的呢。”

“你还猜不出来吗?”白起州昂首笑着,眉眼间的锐利消减了几分。

这里是英帝的书房,除了英帝,还能有谁敢在帝王居所造出机关,深深藏起无数张雪片也似的后宫妃嫔的画像?

“唔,父皇……”

小殿下低低呢喃着,似乎方才并不为发问,只是心中格外疑惑不解。

不喜欢她,又为何要亲手画出成千上百张他母妃的模样呢?

-

小年夜。

北逸王府正堂里仍是烛火长明。

“王爷,那几个暹罗人和北戎人求见!奴才拦不住他们,已经闯进来了!”

季银桥急匆匆跑进来禀道。

“说了几次了,不要叫‘暹罗人’、‘北戎人’,直接称呼官名就好。记不住么?”

谢枕溪将笔搁下,勾起一点唇角,随口训他道。

季银桥一怔,连忙低下头,刚要说话,身后已是阵阵脚步相接,人影恰好晃了过来。

那打头的暹罗男子一身奇装异服,闻言深深作了一揖,叹服道,

“王爷果然与大衍皇室之人不同,不会轻易看低我们。”

旁边那两个一身皮衣的北戎人也低头行礼。

谢枕溪勾唇笑了笑,抬手示意他们坐下,“以礼相待,自是我北逸王府的待客之道。”

“只不过,本王既是诚心以礼相待,那各位大人也该当遵从我王府的规矩,何必不等通报,直接闯进王府呢?”

谢枕溪笑眯眯道。

季银桥方知他三两句话间就给那些人下足了套,当下擦了擦额角的汗,恭恭敬敬倒了茶上来。

又躬身退了出去。

“这,王爷……”

那暹罗官员闻言一愣,来时的气势汹汹悉数被扑灭,只好尴尬一笑,抬起官服的袖子一边擦汗,一边结结巴巴道,

“我,我们实在不懂礼仪,给王爷赔罪了。只是此行确实是有要紧的事情,急着与王爷相商……”

“无妨。”

谢枕溪懒怠细听一般随意地挥了挥手,唇角勾起一点笑,目光缓缓落回在桌上。

只见他堆满公务的桌案上摆着一只格格不入的木头小狗。

那小狗毛绒绒的,虽是个假的,奈何做得十分精巧。

谢枕溪的手轻轻抚过那只小狗,其他几人见状皆是好奇疑惑又不敢开口。

半晌方才见谢枕溪勾唇笑了笑,道,

“几位的来意我已知道了,可是为了行宫行刺一事么?”

“王爷您果然料事如神!”

暹罗官员看着眼前一直笑而不语,气定神闲的男子,不知为何自己反倒有些心慌。

来时原本已经琢磨好了的话术一时都忘了个干净,只好略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两眼只敢瞧着脚下的地砖,结结巴巴道,

“……我们已按王爷吩咐下来的,伪造成刺杀将人从玉山行宫带出来。按,按您先前说的,一来可以给我们报酬……”

他说着说着又抬眼看了眼谢枕溪,见那人仍是笑而不语,方才继续道,

“二,二来……您之前还答应过,会,会任命几个暹罗人在大衍做官。您,您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这名暹罗官员便是在上一个暹罗使臣死在驿馆后,暹罗国重新派来的官员。

上一个使臣的死信传回国内,暹罗皇帝震怒。

奈何他们满心想要派人打探大衍情报的任务尚未完成,只好紧接着又打发了个人过来。

表面是为调查使臣的死因,背地里仍是继续留在大衍,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