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开始前,仆从收到指令,带两位少爷前往感应的房间。
两人在屋檐前碰面,俨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表情。
一个洋溢姨母笑,一个满面愁容。
仆从一马上明了,“你负责的是直哉少爷?”
仆从二动作一顿,缓慢而沉重的点了点头。
仆从一倒吸一口凉气,表示:“辛苦你了。”
但凡和禅院直哉在一起呆过两小时,都会对这份工作深恶痛绝。
仆从一对此显然也体会很深。
但仆从二是新来的,暂时还没资格轮到省心的工作,悲伤地叹了口气。
悲着悲着,又担忧起来。
仆从二忧心忡忡:“一会他们俩呆在一起,奏少爷不会被直哉少爷欺负吧?”
仆从一整个顿住,“你这么一说……”
事实证明,这担心是非常有道理的。
感应的房间里,两个身着家纹羽织的小孩并排而坐。
禅院直哉抓着玩具,一点没有委婉的意思,直勾勾盯着旁边这个和自己相似的生命体,肆无忌惮地打量。
百天的小孩已经约莫长成了人形,就是还有点婴儿肥,短手短脚的淹没在夸张的服饰里,看起来有些笨拙,眼神却很灵动,清澈天真,对世界充满好奇。
随便找个人来看,都会忍不住夸一句可爱。
但禅院直哉不喜欢可爱。
禅院家以实力为尊,从小的睡前故事都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羊被狼吃都是因为自己太蠢了,连咒力都没有。
不可思议,羊怎么可以没有咒力呢!
禅院直哉虽然还不会说话,但脑中已经生成了自己将会成为最强者的坚定印象,以及对弱小的天然鄙夷。
禅院直哉:这玩意不行,太弱了。
评价完毕,小孩高傲的抬起下巴,露出厌恶和鄙夷的表情。
禅院奏迎上他的视线,一脸茫然。
他为什么要把五官皱成一团?是饿了吗?
禅院奏见过的人有限,并不知道“厌恶”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只知道当仆从肚子饿的时候,总是会把脸皱成一团。
跟眼前这人有点像。
反而是禅院直哉见他没有反应,自己不爽起来。
他没懂吗?我讨厌他!
禅院直哉过惯了一举一动都被仆从密切关注的日子,这种不在他人中心的感觉让他不快,并本能地想要夺取关注,让对方注意到他的讨厌。
于是他举起玩具,一边挥舞一边发出“啊啊”的声音,做出要砸的架势,试图展示自己的强大和力量。
禅院奏仰起头,茫然地盯着他的行为看——禅院直哉见状,得意地加快了舞动的速度。
看到了吧!爷比你强!强一百八十倍!
两秒后,禅院奏思索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咧嘴笑起来。
一边笑还一边拍手,好似街上看猴戏的围观群众。
还是十分捧场的那种。
禅院奏:原来如此!他不是饿了,他是在做鬼脸!
他想逗我笑呢!
禅院直哉:“……”
放屁,老子特么不是在给你表演!!
禅院直哉可气坏了。
这么弱的家伙,跟我并排坐在一起就算了,还敢跟我对干?
他天赋出众,父亲又是当任家主,出生以来就是被捧着长大的。
对尚且年幼的他来说,世界上只存在两种人。
第一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第二种是可以随便招惹但事后会有点麻烦的。
禅院直哉当即决定,他要把这家伙推下去!这玩意不配跟他坐在一起!
他扔下玩具,直接伸手推搡,禅院奏一看,也兴奋了——仆从虽然喜爱他,但迫于身份,不敢与他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也不敢和他玩耍。
禅院奏眼前一亮,更加坚信了刚才的结论,他喜欢我,他要跟我玩!
于是他也不躲闪,而是伸手迎了上去,两人的手掌在空中拍出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禅院直哉:??
这巴掌不是拍在手上,是打在他的脸上!
禅院直哉彻底愤怒了,两手并用,对着禅院奏疯狂发起进攻,而禅院奏看对方反应这么热烈,也非常高兴——看,他多兴奋啊!他果然很喜欢!遂更加起劲。
两个小孩在空中一来一回,隔空拍掌,啪啪啪响个不停,一时间还真的有点像在玩游戏!
禅院直哉累的够呛,只好先停下来喘气,而禅院奏意犹未尽,期待的看着他。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捡起扔在一边的玩具,抬手就狠狠往对方脸上扔过去,经过刚才的“运动”,他已经明白这个小孩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弱,因此也不期望砸中,纯属泄愤。
但下一秒,令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小孩并没有动,却从脚下的桌子上快速延伸出金色的线条,缠住玩具,停在他的身前。
禅院奏抓住玩具,歪过头,抬起另一只手——那些金色的线条从他的手掌延伸出来,组成了玩具的形状,几秒后,在他的手心变成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玩具。
禅院直哉瞪大眼。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一脸懵逼的时候,禅院奏看看玩具,又看看直哉,好像又悟了什么。
倾身去摸他的手。
由于太过震惊,禅院直哉甚至忘了躲避。
金色的丝线从禅院奏的指尖延伸,迅速窜进禅院直哉的身体里,下一秒,一股庞大的信息量冲刷过他的脑海——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很多,但又完全来不及消化和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宛如置身宇宙起源的星海。
然后,那片空白中飘来一句断断续续、还不太熟练的话。
【喜欢、吗?】
禅院直哉下意识抬起头,他的对面,小孩已经不是刚才的小孩,而是变成完完全全、从衣服到头发丝,和他一点不差的模样。
禅院直哉:???
砰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正是寄生在穆德乐身体中的羂索。
禅院直哉吓了一跳,再回头一看,对面的小孩已经变回原来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禅院直哉更懵逼了:???
刚才那是我的幻觉吗??
刚才是不是幻觉不知道,但现在肯定不是。
禅院直哉知道今天要举行“仪式”,但羂索一走进来,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无他,这压根就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啊!!
禅院直哉头皮发麻,并没有发现,他现在正在用着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视角看世界,所以才会轻易得出尸体的结论。
但这视角并没有维持太久,几秒后,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根金色的丝线悄然抽离。
禅院直哉立刻脱离了那种玄妙的状态,莫名其妙的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出灵魂质问。
等等,他刚才为什么觉得那是一具尸体来着?
羂索并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被扒了个底掉,他也没空管,他急死了——昨天到处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那个签筒到底掉在哪了!
没有那签筒,他就只能强行逃跑了,不然以这副破老头的身体,万一禅院家发现他做的事怪罪下来,他到时候跑都跑不过人家了!
他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能。
肯定是他在婴儿床前面发呆的时候,被这个死小鬼顺走了!
因为昨天那本书,他丝毫没有怀疑那信息量过载是禅院奏本身的问题,他仍然觉得——只是一个三个月大的小鬼,对世界肯定很浅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