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陆松之滚进雪中,叶鸢微微一笑:“你便放心去吧,我一定做到。”
她回过身,眺望前方沉默矗立的巨峰,随即在剑身上灌注了十足的灵气,向前方的峰顶长刺而去。
但身后的剑光并未如此轻易地被她甩脱。它所过之处,总有雪雨倾落,叶鸢在峡道间辗转腾挪,连雪屑都不曾溅上一点,可就在她闪躲时,那剑光已悄然逼近。
叶鸢正欲再度提速,忽而察觉到一股锐意从两面袭来,她避开了从天而降的落雪,地上却也掀起一面雪浪,高墙似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时之间,叶鸢满目所见唯有白茫,但她并未缓速半点,索性要以身为剑,迎击雪墙……正在她即将向前冲撞时,雪墙后却突然越出了一道人影,叶鸢被阻住去路,干脆化形为雪雀,跃进长风……跃、跃……
一双手仿佛早有预料地困住了她的翅膀,将她化形而成的小雀拢在手心。
随后,梦境主人冷淡俊俏的容颜终于出现在了叶鸢面前。
“原来是你追在背后,我还以为是什么魔物呢。”小雀叽叽喳喳地问道,“小云,你在做的是一个……”
叶鸢本想问,你在做的是一个怎样的梦?
可就在话将说出口时,这片天地忽然飘摇起来,面前少年的面容也出现了一瞬的模糊,这是魔物所构筑幻觉的威胁和警告。
如果再说下去,恐怕在幻象被戳破的同时,云不期的冥想境也会受到损害。
叶鸢尚且不愿用对方的神魂来赌,于是转而说道:“小云,你拦我作什么?”
“纵剑冲撞有违门规,却年年都有弟子私自御剑比试,因此……”
“原来你是纪律委员!”叶鸢恍然大悟,旋即笑道,“可这样一来,我瞧他们反而更来劲儿了——原本只是胜过师兄弟还不算什么,但要是能从你的飞剑下逃脱,那才叫真的厉害呢。”
那少年看着掌中的小鸟,轻轻摇头:“你们逃不脱。”
“怎么逃不脱?”小鸟挺起胸脯啾啾道,“我要是认真起来,你一定捉不住我……我倒是没料到你知晓那一刻我会用化形术,一般人可是猜不到这一着的!”
云不期垂睫:“我猜得到。”
他扬起手,小雀顺势展翅飞起,钻进林叶间,然后有一捧雪从松针上滑落,是少女立在树梢,以佩剑拨开了松枝。
叶鸢站在高处,向四面望去。
这是个异常真实的幻境,不仅叶鸢此刻所见之景与她记忆中的东明山别无二致,就连此前接触到的“陆松之”等人也栩栩如生。
在叶鸢想来,这一方面是因为幻境建立于云不期此生最熟悉的东明山中,所以一草一木都如此逼真。另一方面,则说明云不期此刻已沉溺其中,尚未对幻境本身产生丝毫怀疑。
幻境总会有一个基点。
这个基点是幻境赖以存在的根本,也是幻境最不同于现实之处。它诞生于幻境主人的内心裂隙,既是此人最深的虚妄,又怀有最恶毒的企盼——它渴望将做梦的人拖进幻觉的深渊中,无知无觉地在泥泞中腐烂。
但由一个外来者去粗暴地将幻觉打破是不成的。就像此前阮芸在察觉异常后才冲破了幻境,想要唤醒云不期,也必须先发现幻梦中的矛盾之处。叶鸢之所以要到他的梦中来,就是为了做那个替他照亮迷雾的执明灯者。
这个基点会存在于何处?
叶鸢细细思索着云不期的经历,却发现这少年剑修的前世今生中肃杀无尽,一路不知走过多少人间悲苦……他心中执念最深之事会是宛如附骨之疽的魔血么?抑或是前世受魔气污染以至于陨落于他人剑下的仇恨烙印至今?
正当叶鸢思考时,云不期忽然出声道:“纵剑冲撞,当罚剑湖思过三日。”
叶鸢跳下雪松,走到云不期身前坦言道:“小云,我没有工夫去剑湖思过……”
云不期却在此时望了叶鸢一眼。
他想要蹙起眉,但眉峰还来不及聚拢,就融解成了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不能叫我小云。”云不期说,“你得叫我师兄才是。”
听到这句话,叶鸢不由得一怔。
“我有问题要问你。”半晌,叶鸢说道,“这些问题兴许听起来听起来有些奇怪,还望你不要深究。”
云不期颔首。
“你是否生在桑洲,年幼时由百里掌门带回东明,此后拜在剑君门下?”
“是。”
“你出世时便有魔血伴生,常年以阵法压抑?”
“是。”
“其实你并未在轮回中涤尽前生,仍记得自己曾是因魔气而死的应龙?”
“是。”
叶鸢顿了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却有一个师妹,叫做叶鸢?”
“是。”云不期的目光轻轻一掠,竟然真的信守了对叶鸢“不要深究”的承诺,只问道,“你有什么急事要做,以至于不愿去剑湖思过?”
她回答道:“我本想去寻找一件物品……但我现在不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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