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火光应着那响指于国安一层最右的窗中炸开, 裹着迅猛浓烟升向阴天昏暗的天空, 紧随而至的刺耳警报穿破猎猎寒风, 有接近一秒的延迟,谢从心无法判断那是因为音速不够快,还是因为他大脑中一瞬间的空白。
“不看看吗?”周安在他身边微笑, “你还有两分钟 ”
随着他话音落下,第二扇窗户炸了!
两分钟什么?谢从心僵硬转过头看着他,周安耐心解释:“二十次爆炸,六秒间隙,你还有两分……不, 还有一分五十秒时间, 可以看看你的男朋友。”
又是一声巨响!
爆炸抵达二楼,延迟传来的声音并不及时,像新年时远远升入空中的烟火, 短暂而轻快, 炸出灿烂的光。
外头站岗的人仿佛大梦初醒,列队朝火源而去,但还未靠近,第四扇窗也炸了, 国安本部的第一层已经彻底陷入火海。
谢从心忍下将望远镜砸在周安脸上的冲动,“……你们疯了。”
周安露出一个更加肆意的笑容, 纠正他:“不,疯的只有我。”
“……”一句话中含着许多意思,谢从心恍惚了一瞬, 从他眼底读到了嗜血的疯狂。
“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呢,”周安舔了舔唇,“确定要现在听我说吗?你还有七十秒。”
谢从心望向裴泽所在的那一间,瞳孔放到最大,像是要捕捉每一道可能落入视网膜里的光,但他看不到裴泽,只能看到火势已经蔓延至三楼,整个建筑物扭曲在周遭高热空气中,热浪隔着八车道的宽阔街道扑面而来,眼眶与嘴唇都因为这温度干涩无比。
周安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露台边缘,朝着三十米高空下看了一眼,脚手架密密麻麻,地面上是还没清理干净的水泥包裹和沙堆,他很满意这个环境,回头对谢从心笑道:“我记得谢院士恐高,站在这里会害怕吧。”
“……”谢从心没有回答。
“过来,”周安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到我这里来。”
谢从心没动。
周安也不催促,陪着他静站了一会,而后才微笑着,低沉声音如同蛊惑,“最后十五秒,到这里来,我就停下,好不好?”
他站的地方几乎已经悬空,背后是被浓烟包裹的国安本部,谢从心看着四楼最右边的窗户自他身后炸开,想起了在邓州那一夜,他们从三层高的小旅馆上爬下时,裴泽握着他的掌心的温度。
“十,九,……”周安开始倒数了。
他走了过去,在周安数到五的时候,走到了周安身旁。
脚下是近三十米的高空,谢从心睁着眼,在生理晕眩中强迫自己站稳,对周安说:“停下。”
周安却微笑着凝视他的侧脸,抓住他的手臂,薄唇一动,吐出一个句嘲弄来:“可惜,晚了。”
“……”
十秒倒计时结束,轰啦一声,连大地都发出轻微的震动,谢从心看着那一间办公室的玻璃被火光轰碎,纷纷扬扬下雨一般落下,将破碎天光折出微弱的光。
里头的窗帘转眼被火舌舔舐,谢从心没有看到人影。
“昆部长要做什么?”谢从心的声音出乎意外的冷静,问周安道,“周副队又想怎么样?”
“说来话长,”周安勾起脚边的狙击|枪,抄在臂弯里托着,“你知道吗,那时候裴泽接到命令去接你,而我收到短信,要我路上拖延的时候,其实我本来不想做的。”
他话音感慨,谢从心问:“为什么最后做了?”
“因为我真的不太喜欢你,”周安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了笑容以后,那张脸看起来阴沉而狠戾,“跟裴泽没有关系,我当然知道你跟他那时候什么也没有。”
知道什么也没有,却故意与他争吵,让程殷商和彭禾误解,谢从心顿了片刻,才道:“你做那些……是希望他们排斥我?”
周安耸了耸肩:“我以为殷商和彭彭会站在我这一边。”
但事实是,程殷商和彭禾对谢从心表现出了很大的关心,会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担心他晕车,担心他衣服不够穿。
也会有争吵,但因为骨子里的善良,最终并未能如周安所愿。
谢从心说:“他们跟你不一样。”
“对,不一样,所以我更讨厌你。”周安笑了一下,五个人的队伍,撇去一开始就牺牲了的章鹤鸣,只有他,会因为谢从心的聪慧和高傲而厌恶。
谢从心沉默了片刻,说:“讨厌我的人很多。”
周安说:“我曾是其中一个。”
‘曾’,谢从心抬头看着他。
“现在不了,”周安摸了摸他衣领下的后颈皮肤,“当然,也不喜欢你,只是都无所谓了。”
是的,无所谓,他不可能让全世界喜欢,也不需要全世界的喜欢,周安对他是什么态度,根本无所谓。谢从心平静问他:“所以呢?现在是想要我死吗?”
“对。”周安也勾出一个笑容,不仅死,还要所有人一起死,所以他背着昆原鹏,在国安埋下□□,违背命令将谢从心接来这里,所以他拿着枪,等待昆原鹏与裴泽决出胜负。
“没有了你的抗体,那些人还能做什么呢?”他捧住谢从心的后脑,手指穿入他松软的发间,温柔如情人间的爱抚,“所有人变成丧尸,全世界为我陪葬,不是很有意思吗?”
人若至癫狂,大约就是这个模样,谢从心从不同情谁,却在此刻对周安产生了怜悯。
还活着的人,即使速度缓慢,也能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向前走,成为更好的自己,追求更好的生活,而周安,哪怕病毒使他获得了身体能力上的增强,思想却已经停滞不前,甚至是向着古老的动物本能倒退而去。
这不是进化,人类的进化不该是这样可悲的形式。
“就算没有我的抗体,病毒也终有一天会被攻克,”谢从心拂开他的手,“就算攻克不了,人类也一定能够生存下去。”
他低着头笑了一下,视线朝国安那一侧偏去半分,以轻缓的声音道:“也没有任何人会给你陪葬 ”
话音至最后一个字时,他突然反手握住了周安的手腕,在对方的诧异中撞进他怀中,而后带着他向前一步,以体重和所有力量压着他朝悬空的露台边缘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