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想通这件事,就被路依依拉着飞快地冲向了大厦的另一个出口。我扭头只看见她可怜的经纪人和导游正努力扛住后面的记者,像托起地球的阿特拉斯那样雄壮悲凉。我原谅那个导游对我的无理了,看来这活儿也不是好赚钱的。
“那是泡王!是泡王!是那个搞泡防御的泡王江洋!”有人突破了防线在大喊。
我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道司令部其他人看见这则新闻的时候会作何感想。
阳光很好,我和路依依迈着很大又很懒散的步子走在空荡荡的南京西路街头。她现在不挽着我的胳膊了,也没人认出她来。其实戴着那种大墨镜一点用没有,跟上个世纪80年代港片里的小明星似的。我把我的军帽扣在路依依头上了,帽檐投下的阴影盖住了她漂亮的眼睛,她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她过去的那张照片:她穿着苏格兰花纹的裙子盘腿坐在椅子上,头戴列车长的大檐帽,指挥着她的小火车来来去去。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我说。
“今天刚刚到啊。我不知道你也回来了。我看见了你那个报导,可是打电话去问记者,说你的电话号码是军队的绝密信息,不能公布。”路依依耸耸肩。
“哦,后来我参加了一个绝密项目。你跑回来干什么?”
“其实要参加一个发布会,还有一场战后建设的动员演出啦。不过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这事情本姑娘拿手,不用花什么功夫。”路依依晃着脑袋。
“太赞了,有种光明女神的感觉。”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
路依依摇头:“我要退隐了。我在苏格兰那边有个房子,是那种古堡一样的房子哦,要搬到那里去住。”
我愣了一下,站住了:“怎么?”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战争结束了,很快各种各样的明星都要出来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啊。打仗的时候总统还能连任三届呢,女明星也能多红几年。现在呢,我等着出版商来请我写回忆录吧。”路依依满脸笑,一点儿不像是伪装的。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嗯,说起来你一直都那么聪明的。”
“将军阁下,介意一起看场电影么?”她忽然说。
“电影?”
“嗯,按照发行商的说法是‘战后第一部娱乐电影’,拍了三个半月呢。我是女主角,明天的发布会就是这个。”
“什么名字?”
“《白龙》。”
“什么时候上映?我去捧场。”
“捧场你肯定要的,你现在是高收入阶层了,要记得买很多的很多的票分发给小朋友哦。不过,”路依依蹦了一步窜上来又抱住了我的胳膊,“我请你去看预演!”
“没删节的原片?有没有激情床戏?”
路依依白了我一眼,但是笑成了眯眯眼。
上海影城。
《白龙》的海报已经完全刷好了,居然是部武侠片。海报上路依依的侧脸星光四射。路依依挽着我的胳膊走进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阻拦,她一个响指就让影城的经理明白了她的来意。我们走过去,我听见背后的窃窃私语。
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我和路依依挨着坐,一人捧着一杯麦当劳的可乐。
阿尔法文明教会了人类制造战争武器,可是电影还是普通的电影。放映机的蓝光从背后而来,像是切割空间的利刃。我看着画面上的人影闪动,大致明白了这个故事是说一个男侠和一个女侠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各自背负艰难困苦的使命,最后从敌人变成爱人的故事。
“小妹!茫茫人海,我们真的还有再见的机会么?”男侠说。
“门前那树海棠花落尽的那个早晨我一定会回来!”女侠说。
“那我现在就去把树弄倒……”男侠做无赖状。
“那就不准了……”女侠做娇羞状。
……
“说起来你要找我比我要找你容易,这些年你都没找我……”路依依忽然说。
我扭头看着她,她却没有看我,只是盯着银幕轻轻吸着可乐。
我沉默了一会儿:“那双带白色毛边的靴子,其实我买了的,前些天他们把原来的宿舍打开了,靴子还在那里。”
“早都不流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