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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好像是委托相熟的辅助监督搞定照顾惠的阿姨人选,刚意识到一切都是假象的你浑浑噩噩,在将小海胆从那豪华别墅领出来后就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一心一意给小孩攒钱。

幼稚园要钱,生活费要钱,租房水电要钱,聘请阿姨要钱……

一夜之间,你陷入不科学的咒术世界中最科学的经济漩涡。

曾一度认真思考能不能把禅院惠带回高专宿舍,但想了想小孩子不能没有玩伴,为了他的健康成长你到底还是熄灭了这个念头。

还有,要为禅院甚尔下葬。

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怨恨,在蝇头满天飞的高专你看着那具结实的尸体,站在废墟竟不知该说什么。

丑宝缓慢蠕动身躯,咒灵的治愈力一向离谱,只是跟着你走了一段路那残破的部分竟已经补全。

它像只没有意识到主人死亡的小狗,碎石在咒灵身下被压得嘎吱作响,耸动脑袋去推搡黑发男人的手,将那宽大厚实的手掌挪动到自己的头顶,随后安眠般不再动弹。

废墟中扬起灰尘。

你记得自己没有哭,当然也哭不出来,硬要挤的话也只能拿血来淌。

泪腺酸痛撕扯,你只能傻乎乎站在天与暴君的尸体前,像个凝望雕像的傻子。

脑子里塞满浆糊,关于未来的悲剧凝结成狡猾的溃疡,你自虐般一遍又一遍戳动伤口,任由记忆凌迟。

该怨什么呢,怨恨他让一切重新走上正轨,怨恨身为最强的天与咒缚居然没能守护自己的妻子吗?

还是,怨他接了星浆体任务,让五条悟成为了最强,给夏油杰提供了【猴子】这个词汇吗?

到最后,你终于有了动作,上前将毛毛虫咒灵抱起,笨拙地将它缠在腰上绑了一圈半,再艰难抬起面容模糊的暴君。

一个意识破开汹涌波涛的海浪,如海水击打礁石所挤压搅和出的荼白泡沫,轻盈漂浮于水面成了那时候脑中最清晰的概念——

他们得葬在一起才行。

奈奈和甚尔,得葬在一起才行。

…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那段时间你忙得像个陀螺,在神智终于清明些许的间隙,许是午夜还是清晨,坐在辅助监督车子后座的你打开了禅院甚尔递给你的盒子。

窗外飞快后退的路灯似一道道斩断生死的闸门,又像是鞭挞你愚蠢的雷霆。

在光与暗的交替间,圈圈环绕的咒文封印熟悉到可怕。

当时身处何地、正在做什么、身边是谁骤然没了意义,频繁到你犹豫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病理性耳鸣,再次凄凄惨惨的奏响。

你看见层层封印下,黑紫色手指布满褶皱的骨节。

直到那时,你才意识到残血暮色的黄昏,那场楼梯口意外的不期而遇,天与暴君随手一掷究竟把什么给了你。

——他给了你奈奈给予的恩惠,给了你暗藏孔时雨联系方式的硬币,给了你杀死奈奈的凶器。

——他给了你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期的、两面宿傩的手指。

禅院奈奈的死不是意外。

中断的多米诺骨牌,是被人为推倒的。

1.

土地神,顾名思义是土地上作怪的咒灵。

简单来说,就是个咒灵被当地村民当作神明供奉的传统悲剧故事。

祖祖辈辈依傍山脚的人们为了风调雨顺,给寄居于山间的咒灵搭建庙宇供奉香火,甚至还愈演愈烈采取了些不能说的勾当。

人祭。

自称村长的老人挥舞拐杖,年迈的脸上层层褶皱耷拉,花白胡须垂到胸口。

他一步一咳嗽地挡在你们上山地必经之路前,声声泣血般仿佛你们一行人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居然胆敢触怒神灵。

老人身后是几十个手握锄头铲子的青壮年,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你们,嘴里咕叽咕叽着你听不懂的乡土方言,视线将你从头扫到脚。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若是好事,灰原不会涨红了脸挡在你身前,素来开朗待人的乐天派狗狗气的说不出话。就连对你这次陪同出任务颇有微词的七海建人也阴沉下脸身体微侧,捏紧存放咒具的刀袋。

“这座山是保佑我们的神明大人,咳咳咳…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冒犯神明!!”

那沾满土的拐杖甩动时带起泥壤,辅助监督先生急得满头大汗拼命解释这只是一场学生的夏令营活动,并以精湛的演技表演了一名想带学生见见世面的宗教高校老师。

让老人打头阵着实是好招。

因为年迈所以不能动手,推一下就能就地倒下哀嚎着进行讹诈,哭天撼地好像被人碎尸万断,身后说不上名字但多少有血缘关系的大小伙子们就能揭竿而起,以【老人被欺凌】为名义将你们赶出村庄。

铁质锄头就算砸向谁的后脑,混乱间也会被一口咬定是自己摔的,大家都是人证。

你不言不语站在最后,没有开口的欲望。

两个大男孩以那青春期特有的、飞快成长的个子把你的视线挡的结结实实不留缝隙,连带着将村民们的聒噪谩骂一并反弹,让你只能盯着七海建人延展突起的肩胛骨发愣。

老实说,你没有感觉。

就像过度繁殖的昆虫巢穴,彼此之间交叠的硬壳碰撞出令人耳膜发痒的脆响,晃动的黑亮长须向敌人耀武扬威,包裹甲壳的。布满透明纹路的双翅悉悉索索振颤。

……虫子。

面无表情低头的你透过灰原雄的双腿看见对面村长的脚,沾染黄土的布鞋再往上是干枯树干般的脚踝,一只漆黑的小手紧紧勒住,婴儿尖利的咯咯笑对咒术师而言实在是酷刑。

一个姑且还能忍受,但若是几十个呢?

大大小小哀怨的咒灵纠缠着村长的头颅、脖颈、身躯、脚踝,婴儿细嫩的牙缓慢凌迟般撕咬正冲辅助监督吐口水的老人,能看见咒灵的辅助监督明显遭不住这物理加噪音的双层磨难,正在用金钱攻势试图打通进山这个难关。

人祭,居然还用了婴儿吗?

——你爱的人们,就是因为拯救这样的存在,而需要去受伤、去死吗?

你知道你自己病了,病痛的根源在那个无可挽救的夏天。

它啃噬你的天真和善意,让你日后的每一天都沉浸在失去的恐惧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时不时翻涌的窒息感和耳鸣,偶尔再加点幻觉作为配菜。

“村长,让他们进去吧。”突然,一个年轻的声线传来打破僵持,“不过是三个学生,想去祭拜一下罢了。”

你无知无觉地保持低头动作,盯着灰原的球鞋发呆,也就没有看见来者额头上层层包裹的绷带。

“让他们去吧。”看起来刚经历一场开颅手术的年轻人礼貌地说,清俊的脸挤出和善笑容,“只不过快要下雨了,得快些下山才行。”

“山上会起雾的。”

2.

灰原雄很喜欢你。

当然,这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对强大——嗯,就是强大前辈的向往。

狗狗眼的蘑菇头大男孩不止一次在背地里发表对你的夸赞和向往之情,以往会逃避同期对夏油杰那一通天花乱坠评价的七海建人,唯独在这时候忍耐力会提高一点点。

至少会在半小时后,再物理劝阻喋喋不休的同期。

虽然就等级而言,你还是个四级咒术师。

这并不是讽刺手法,灰原雄不明白你的等级为什么会停滞不前,作为被你带了无数次的后辈,他和七海可以说是对你能力最清楚的人。

泼天红海,古怪的红线纠缠为武器,聚散皆由主人一念。

赤绳似深海舒展触须的海藻,看着柔软实则可以轻易刺穿咒灵坚硬的外壳,蠕动如蛇一般迅速,穿梭于哀嚎着的咒灵体内,自里向外捅穿。

咒灵像炸开的水球,青紫色的粘稠液体不可避免地落了手持刀刃地黑发咒术师一身,嘶啦嘶啦发出腐蚀的声响。

你毫不在意地抹一把脸,对身后两名新生温和讲解这类咒灵的祓除方式,前方是最恐怖凶杀电影也拍不出的场景。

“哇呜!好帅!”

“欸?!谢、谢谢?”

“……两个笨蛋。”

他的前辈,温柔又帅气,保护欲超强。

虽然在外人看来你极其倒霉的和三个明日之星同届,也有不少地下论坛赌你什么时候因无法比拟天之骄子们而崩溃。

但高专内部的人都知道,你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嗯,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对他人本性超级敏感的灰原雄每次见你都会超级兴奋的挥手,虽然曾被坏心眼的五条悟问的【杰和xx你选谁?】问题折磨两天两夜,最后黑着眼圈和七海商量要不一人选一个得到同期显而易见的嫌弃。

七海建人不止一次提出让他们独自任务,你在教导他们基本操作后便也爽快放手,偶尔接几个和他们相近的任务突击检查有没有人受伤。

他的前辈会笑着拍金发dk的肩膀小声说抱歉,再和他合力摆出让某人无法拒绝的双重可怜兮兮狗狗眼,逼得七海建人不得不投降,无奈看你们俩击掌欢呼抗击娜娜明三十二次战斗胜利。

七海建人:……喂!为什么要庆祝这种东西啊!

“要是遇到无法对抗的咒灵,要怎么做呢,灰原?”

记忆里好像是某次任务结束后的聚餐,你特地挑了家七海建人最喜欢的店,笑得眼睛清亮亮留住想立刻下班的人,抗击娜娜明战斗获得了第三十三次胜利。

“要勇敢地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灰原雄比了个大拇指,做出少年jump漫画里热血主人翁的标准台词,胳膊肘捅到了正要将肉块放入口中的七海建人小臂。

猝不及防,金发dk脸上多了抹格格不入的黑椒酱。

“灰原?!”

“啊啊啊对不起!”

你忍不住闷笑,举手向服务员示意要湿毛巾。

竖起的食指左右摆动,目光轻软的笼罩手忙脚乱的后辈们,持刀的手无声切割牛排。

桌上摆了盘西班牙蒜味虾,是七海建人喜欢的菜。

“才不是这样呢。”

“出任务不能想着别人会来救你。现在你是和七海搭档,等以后毕业和陌生咒术师搭档就不能想当然指望对方伸出援手,甚至为了独吞高昂任务金对方下黑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所以啊,灰原——”

当时,前辈说了什么呢?

蘑菇头大男孩吃力地想,褐色泥水灌入他的口鼻,里面兴许包含了什么草根与碎石,其尖锐部分割裂了脆弱的鼻腔,导致他呼吸间满嘴血腥味。

灰原雄卡顿地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只是一次简单的二级任务,他还想让你看看自己的进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到这一步的呢?

“咕咚咕咚。”

少年的脑袋没入湍急河水,劈里啪啦的雨滴毫不留情打在他偶尔冒出水面的鼻尖,破天倾泻的大雨浸溺耳道。

高专校服吸了水后沉重无比,拉着灰原雄往更深的地方坠落。

年轻咒术师挣扎睁眼,雨水和山洪——分不清是什么侵入了少年的眼球,针扎一般的疼逼着他闭眼逃避。

灰原雄挣扎着违背本能奋力睁眼试图看清环境,额头说不出的疼,应该是被什么磕绊撞开个窟窿……咒力,咒力耗尽了。

山洪咆哮,人类所不能抵抗的天灾震怒,拥有非人力量的咒术师在此刻也无力抵抗河流侵蚀,

灰原雄感觉到有人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僵硬且冰冷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腰,身体被裹进怀抱。

相拥的两人一起被洪水冲入河道,他不止一次听见撞击与树木断裂的可怕声响。

震耳欲聋的波涛与依旧下个不停的倾盆大雨混合成这世上最大的噪音,它们塞满少年的耳朵。

最脆弱的头部被那人按在胸口,乐天派狗狗的脸陷入特质衣料,金属纽扣硌到他的门牙。

灰原雄不可能忘记这枚纽扣,他记得那深邃螺旋的花纹,记得当年是谁将新改的高专校服递给他。

最喜欢的食物是米饭的大男孩,在浪涛击打中听见那人胸膛急促跃动的心跳,蜷缩身体抱着他撞上石块、树木时无法控制的抽搐,以及吃痛的闷哼。

他想伸手去碰那人的脸,可胳膊被铁一般勒住,后脑更是被寒冰似的手完整护住。

碎木因水的冲击拥有巨大的力量,它穿透了那人的手掌。灰原雄感觉到对方湿漉漉的黑发粘连流入自己的脖颈,泥土草茎与血腥味混杂,呼吸狼狈的像破旧鼓风机。

猩红的液体自上而下淌出,滴落到他惨白的脸上,顺着唇开合的缝隙呛进少年的喉咙,灰原雄无法控制地咳嗽,感觉像童年时贪玩饮下滚烫烈酒。

与冰冷水流不同,象征另一人生命流逝的鲜红在这时烫的惊人,几乎要灼伤他的肌肤。

一个人,怎么能流那么多血啊?

灰原雄突然想起来,当时你说的是什么了。

【要是遭遇危险,不要管别人。】

——前辈。

【逃跑就行了,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你怎么不跑啊?

3.

你死死抱住灰原雄,咆哮凶兽般的洪水此刻化作愤怒的巨人,浪涛巨拳裹挟你们朝第五、还是第六棵树砸去,你熟练转身弓腰用身体护住灰原雄,咬牙忍下那重击。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