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
眼瞧着对方有再度拉动保险的趋势,顾一野匆忙伸出手挡在他面前。
“停下。”
“停下什么停下!”
高粱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村寨背靠山。一旦放他回村,他就可以躲进山里了啊!”
“我知道,”
顾一野嘴上回复着问题,可眼神依然直视前方。
“但总得稳住他才行,不然我没法保证沅沅的安全。”
“可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高粱,”
在那些没被他们围困起来的村民涌向二人前,他微微侧过脸、又一次点着他的名。
“还记得,我们曾经在老九连时一起上的射击课吗?你比我差了几环。”
“不是吧爷爷?都这时候了还嘚……”
高粱很是无语的回嘴在说到一半时猛然骤停。
他忽地看向他,结果只抓住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意味深长。
如果说,前面全是自己脑海里的猜测。那么,顾一野的下句话就完全坐实了他的推断。
“金蝉脱壳的戏码,没说只能用一次。”
“……”
此刻的高粱真庆幸这成语刚好在他的认知库里,不然他到死可能都还在满头雾水猜迷底。
他深深看了他一眼、收起枪,清了清嗓随即以最大音量向着将他们团团围住要求释放俘虏的人群吵吵:
“你身为我们的头儿!怎么能放人呢?”
在众人因为这句嚷嚷下意识看向“头儿”时,高粱混在其中顺势溜了出去。全然不知应付闹事者的顾一野在他离开的瞬间,微微上扬了嘴角。
不过就算知道也没关系,他之后只会在这对夫妻面前更加嘚瑟:
“看!关键转折点还不是得靠爷爷我!”
这次的转折点确实只能由高粱来破。
顾一野一边安抚民众一边透过缝隙观察不远处的情况。
没有谁会比他本人更想亲手击毙劫持者,但他不能离开。此人太过狡诈,且极擅长拿捏谈话分寸。他只有留在这里盯梢,沅漪才能多几分存活率。
他观察着对方的同时,男人也在观察他。只是道路上的“障碍物”太多,他们都没法完全看清彼此。
脱离掌控的局势让男人开始失去耐心
“你们到底怎么说?再不决定,我就开枪了啊!”
“等等!”
顾一野拨开人群走到最前方,在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时停下。
“我可以答应你,放你们离开。但你必须得保证这姑娘的安全。”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男人学着先前高粱的话,将枪对准沅漪更近了些。
“要怪就得怪你们这些戴大檐帽的吃饱没事干!跑到这里,你们以为你们在维护正义是不是?那你们谁又能想到像我们这样过的艰苦的人只能靠这些贩卖这些才能不被饿死!”
像是被打开了按键,他从容的面具终于被撕碎。在这道面具背后浮现出的、是声嘶力竭的灵魂。
可光是吼几句,他们犯下的过错就能被一笔勾销了吗?
垂落在侧的手紧握成拳,顾一野不动声色地反问:
“那你们谁又能想到,有多少人因为你们家破人亡了呢?”
“那些人也有家庭、也有孩子,就像你一样。可你成为让你们家扬眉吐气的孩子了吗?”
“……”
兴许是“家庭”和“孩子”这几个关键字触动到了他,男人握着枪的手有一瞬间的犹疑。
捕捉到了这一点的顾一野选择乘胜追击,他丢下枪、举起双手缓缓上前。
“你们走吧,我不会跟着。我的下属也不会。”
丢掉枪无疑是让自己陷入被动,也意味着没有东西能再对他构成威胁。
男人试探性的迈出一小步,见对方确没有任何移动的欲望、在场的几位士兵也都追寻长官照做,他这才推着戴沅漪准备绕开队伍前进。
沅漪被推的一个踉跄,但也因此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之所以没有参与谈判,一是因为刚才那一枪恰好打在了过去战争留下的旧伤、加之男人抬起的手臂一直压着这道口子,她的确连说话都费力。
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在养精蓄锐。
沅漪想:若是她能找到机会逃跑再好不过。但,若是劫持犯不肯罢休、又或是中途反悔。那么,她就算是拼死也会撞到枪口。
戴沅漪宁愿死的痛快,也不愿意当阶下囚。更不能成为部队的拖累。
她这样想着,被不断推向前。
树叶沙沙作响,也将远处细微的上膛声和隐约光点藏入囊中。
可他们是谁?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是被训练出来的、听力早已胜过寻常人的,人民解放军。
就算沅漪负了伤,她仍是其中一员。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与顾一野擦肩而过。
然后,在身后男人亦是跟着踏过的松懈瞬间,伸出腿蓦地将其绊倒——
与此同时,身边举起双手的顾一野迅速从男人吃痛放开的手臂下拢过沅漪就往怀里一带!
“砰——”
一发子弹几乎是在他们拥抱之余贴着二人就直线划过。
正中红心!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以至于等对方反应过来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胸口多出一个窟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就是结局吗?
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的男人笑了:
就这么死掉,还真是占便宜了啊。
“喂,”
一道嗓音在他耳边蓦然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原先举起双手的长官正将怀里人交给随后赶来的军医。
“拜托同志你了,照顾好她。我料理完一些事随后就到。”
嘱咐过后,一个抬眼。他看向他,忽地就弯了双眼。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死去吗?”
男人剧烈晃动的瞳孔他不是没有看到,只不过……
顾一野起身,目光在对方脸上留连片刻后——
下一秒,他正准备狠狠向他的肩膀踩去!
“……顾连长!”
像是知道他想干什么,几位站在身后的高粱的下属匆忙喊住他。
军官不能无故动手。这是部队里的规定。
顾一野又何尝不知晓呢。
可是…
可是…
他紧皱着眉,极力克制着即将游走出界的理智。
一秒、两秒、三秒。
垂落在两侧紧握的双拳最终还是松开。
顾一野收回脚,只是在男人瞪大的视线里嗤笑一声:
“没有中你的计,真是抱歉。只不过,以为我要踩下你扛起家庭的肩膀,很心慌吧?想杀了我吧?”
欣赏着男人面目愈发狰狞,顾一野挑了挑眉、依然保持笑意。
“就算我没有出手,你都有如此多想法。那你觉得,当我看着你毫无顾忌的伤害我妻子时,我会有什么想法呢?可惜,我不会成为你。”
将人命不放在眼里。
“……”
原来,这才是最后的结局。
他曾自以为是的胜筹帷幄,被顾一野原封不动的加倍奉还给了他。
他勾起嘴角,笑的更大声了。
笑啊笑啊——
渐渐的,
他笑不动了。
而随着笑声的戛然而止,男人也彻底没了呼吸。
顾一野这才转过身,在面朝大众时冷下脸色:
“给诸位两条选择:一、老实回家等候消息;二、如果有谁想试试类似的待遇我也非常欢迎。”
这一次,全场再没有辱骂声和闹事声。
顾一野向站在身后的两名士兵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安排好后序,自己转身朝着帐篷走去。
幸而医生已经将沅漪接去了救护点,没让她看见这些糟蹋事儿。
现在,再没有人敢伤害他的月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