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源辞眨巴眼睛,问:二叔,你刚刚在看什么,我叫你你都没理我。
你看月亮附近的云是什么颜色?
青色。康源辞仔细看了看云朵的形状,犹疑片刻,又道。好像神话故事里的青蛇。
天上月亮太耀眼了,连云朵也需要它的清辉,若是能化为一条青蛇也不错,至少不枉费飞上青云端揽月。
记忆中,康源辞第一次见到如此多愁善感的二叔。父亲老是说二叔变了,人变浪荡了,心也变野了,不过在康源辞眼中看来,父亲说的不全对,二叔也变奇怪了,心思变温柔了也变复杂了,眼神里通常多了点什么东西,柔柔地扎心,叫人见了心口闷闷的。
不知道是不是老一辈的思想影响,大家都不喜欢听到蛇,换作站在这里的人是父亲的话,康源辞打死也不敢说蛇,否则定会被父亲揪着耳朵要他改口。
若是改口则说什么好呢?
一条嘛,除了蛇还有龙。
可是青龙夜里飞到月亮附近干嘛呢?它又不吃月亮,不然真的会把天狗的话抢去干了,以后八月十五哪还能见到天狗啊?突然一回想,往年守夜也不曾见过天狗,月亮依旧圆满如初,并没有缺一角。
康源辞指着那条青蛇,问二叔:那条青蛇是你吗?
康友志惊讶地回过头,似乎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下一瞬,他又看向那朵云,夜风一过,云朵变了,正如他的心境早已时过境迁。
都说人中龙最风光,哪知天上蛇更逍遥自在,至少知道自己靠近的地方有多好,知道满足。
我想做天上蛇。康源辞语不惊人死不休。
康友志一听,没憋住笑出声,小祖宗可别吓我,你注定要做人中龙,要是被你父亲知道我把你从龙变成蛇,他非得掐着我的脖子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不可。
父亲的暴脾气,大家有目共睹。
连二叔都不敢招惹,他自然也就收了将来成蛇的心思。
康源辞那晚留恋眼中的蛇,眼中尽是羡慕,他还小,只是想要摆脱身上的枷锁,所以想做蛇,哪里有想过成蛇后的结果。真正留恋蛇的人,是心中有蛇还有月,明白蛇是因为月才存在,所以无需再想要挣脱枷锁了。
前一晚站在游廊满心羡慕的人,今天一大早被老爷子拽到祠堂罚跪。
一通责骂后,康源辞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直起膝盖指着祖宗牌位,龇牙咧嘴吼道:为什么我在家里跪祖宗,去了外面还要继续认祖宗,人人都欺负我,人人都看我是孙子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而是话音才落,一记拐杖敲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指着牌位的手背上。
清晰的一声脆响,他感觉自己的腕骨快要断裂开了。
混账!老太爷一声厉喝,双眼眯着。我养不出不孝子,今天倒是养出一个不孝孙了?!我倒要听听你在外面叫谁祖宗呢?
康源辞一阵瑟缩。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禁声不敢再言了。
说!
不说!康源辞坚持道。
咚随之而来,是拐杖触地的声音。说!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不说。这回他没有底气了,之前凭着肚里一股怨气,想也没想就说了,等说完才惊觉自己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爷爷看着和善,跟谁都笑眯眯的,但是只有自家人知道爷爷发怒有多可怕,惹怒他还不如惹怒一头雄狮子。
康友志冲进祠堂拦着老爷子,不让老爷子再继续打他孙子。
康源辞有所感应地回头一看,果然石敏恩站在门外望着他,眼中悲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康源辞。
他讨厌每次犯错都跪祠堂,他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讨厌母亲总是站在外面无助的表情。
那根冰棍康源辞眼睛被温热的水汽覆盖,框里有泪花闪烁。
康友志奇怪,什么冰棍?冰棍怎么了?
儿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头子是知道的。人老了是会糊涂,做过的事倒是还有几分印象,一听,他就想起是康源辞说的是前几天自己给他买的那根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