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息怒!督公息怒!属下绝无此意!料想沈大人也不是……”
话未说完,李德芳已步履生风地走远了,绯红的大氅在阴湿的回廊里,随着昏晦廊灯,忽暗忽艳的。
李德芳刻意敛去了脚步声,他停在刑房门口,从探视窗往里瞅了一眼。
沈坚的侧影,猝不及防撞入视线里。
沈坚此刻正靠坐在木椅上,两臂抱胸在前,将身上斗牛服花哨的补子,挡去了一半。
两条大长腿交叠,翘在桌沿儿。靴底前头,搁着两本公文、一张铺开的供状。
这年轻的武状元当真少年得意,桀骜无比。眉眼间一副薄情相。此刻他正眯着长眼,盯着前头的犯人,口中悠哉道:
“冯潜,车马颠簸一路,你也乏了。早些交代,我也好早些往上禀。”他忽而往前倾身,沉声道:“非要我打你这二十棍。舒服了?”
李德芳未看见犯人,便听到犯人虚张声势地吼道:“你有种就打死我!届时朝野自有公论!”
沈坚听完,无所谓地把眼睛一闭,啧了一声。再睁开眼时满目的不屑,慢慢吞吞道:
“比你官大几级的,我都打死过。也没见有谁,敢论上一论。”
沈坚说完,戏谑地笑着,看看左右,“你们说是吧?”
然而没人敢附和着笑出来,都只是肃面站着。
话音未全落,便见沈坚抬起右手,食指一点,沉声喝道:“给他上夹!”
刑房里的两名锦衣卫整齐道「是」,迅速执行沈坚的命令。
未几,刑房便传出连连惨叫,而沈坚仍在原处坐着,眉头不皱一下。
他面色沉静,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折平平无奇的戏。
李德芳亦面无表情,只冷眼看着这一幕。他心里却在回想——沈坚今年有十七?
首次见他时,他是什么模样?
李德芳竟然记不起,首次见他,是在何时何地。
正想的出神,忽然发觉沈坚不知何时,已往他这处看了过来。自然发现他在旁观拷问。
沈坚一脸的错愕。而下一刻,他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转头盯着正受刑的犯人。
又过了一会儿,犯人晕了过去,行刑暂停。他这才缓慢起身,整了整衫,往门口走来。
他吱呀推开门,随手就把门带上了。将血腥和污糟的画面,截在房里。
沈坚闷闷道:“督公怎么来了?”他目光有些躲闪,似乎不太乐意李德芳来刑房找他。